不過無論如何，他的目的終于達成，李星淵的臉上久違的帶上一絲微笑，然后便想要從艦長椅上站起來。
但他很快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鮮血正不斷的從他的五官流出，他的大腦就好像是被火焚燒一般疼痛，這種痛苦比肢體斷裂還要嚴重幾百倍，到達了他的神經能力能夠傳達的極限。
“艦長，你的身體指數正在發生劇烈波動。”戴安娜的聲音平淡之中帶著一絲焦急：“疑似是算力過載——”
“不，這件事情和你無關，戴安娜。”李星淵的聲音微微顫抖，卻比戴安娜的聲音聽上去更加平靜：“有人——有什么東西正在攔截我的靈能。”
在幾乎沒有物質，不能傳聲的宇宙之中，他卻聽到了某種嘶啞的雜音，他的靈能被雜音捕捉了，撞碎了，那無形的雜音鼓噪著，不斷的啃噬著他的靈能，就好像是一只蟲子，一只在虛無當中生長的蠶蟲。
他沒辦法形容出那東西的輪廓，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存在物質形體，亦或者也是由某種類似靈能的精神力量組成，他嘗試著用自己的靈能去攪碎對方——李星淵曾經嘗試過用這種方式輕易的去攪碎鋼板——但是徒勞無功。
靈能空無的撲過了一片虛空，同時又被狠狠的撕咬下來了一塊。
他能感覺到靈能似乎觸碰到了某些東西，但是靈能太分散了，無法捕捉到那東西。
面對這樣的情況，李星淵實在無可奈何，他主動的將自己的一部分靈能割舍在外，然后將剩余的部分急匆匆的收回身體。
那雜音并沒有追上來，它盤旋在宇宙之中，喧囂嗡鳴著，將李星淵主動切割的那部分靈能當成一頓美餐。
李星淵抹了抹自己臉上的血，然后虛弱的倒在了自己的艦長椅上。
他的那些靈能回歸到他身體當中的時候，就再沒有了出去時候的囂張氣勢，它們懨懨的蟄伏他的思維深處，借助著倒懸金字塔的力量緩慢恢復。
這還是李星淵醒來之后最虛弱的一次，如果靈能在宇宙當中被吞食殆盡的話會發生什么，盡管李星淵不清楚，但也不想知道。
他的手掌搭在椅背上，神色閃爍不定，自己遭遇的究竟是一種生物，還是一種現象，亦或者是某種他尚且無從定義的東西，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而李星淵也確信自己可以在倒懸金字塔之中找到答案。
但最終，李星淵還是輕輕的嘆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
興許是習慣了對那些孩子們有問必答吧？自己還真稍微有點不習慣居然有個自己不知道答案的問題是種什么感覺。
“艦長，你身體的各項指數正在恢復平穩。”戴安娜說道：“納米機器正在縫合您身體各處的傷口。”
“嗯，謝謝你，戴安娜。”
“不必客氣，但您應該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慎重的進行這些結果未知的實驗。”戴安娜說道：“請您為了人類而多加考慮，若是您死在這里的話，那么人類文明必將徹底滅亡。”
失去了李星淵，單憑初他們四個人的話，是無法將文明傳遞下去的。
即便他們的確都是些好孩子，又假設在李星淵離開之后，他們也有了足夠的本領去應付周圍的世界，但缺乏基因多樣性這件事情就足以讓新生的人類種群在遺傳病的作用下自行滅亡。
推行一夫一妻制也是為了如此，知道每個孩子的父母是誰，避免近親結婚，這不僅僅是為了倫理道德，更是為了長久的存續本身。
李星淵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戴安娜。”
他如今重任在肩，實在是不能像是年輕時候一樣冒險了。
“有的時候我忍不住會想。”李星淵半開玩笑的說著，也只有在戴安娜面前，他能展現出：“戴安娜，如果你是個人類就好了。”
“很有趣的想法。”戴安娜說道：“盡管您不過是隨口說說的玩笑，但本著輔助系統的責任，我還是必須要提醒您，這種想法是何其錯誤。”
“您現在并不缺人。”戴安娜平鋪直敘：“相反，一個量子中樞計算機的作用卻是無可代替的。”
“如果我是個人類的話，那么很可能早就已經在兩萬年的時光當中死去了，而我如今還在，全部仰仗我是個精良可靠的AI。”
“盡管我大部分的功能如今都派不上用場，但依舊可以幫助您掌管殘酷命運號上面的儀器，以及周圍利用回收過后的納米機器人制造的防御系統，還可以在您沒有得到執政官的全部力量前幫助您設計精密機器，如果我只是個人類的話，那您的處境恐怕要比現在更加艱難許多。”
“我不覺得有什么是人類能做到，我做不到的，即便您欠缺陪伴和情感上的交流，我的情感模擬水平也是高于人類平均值的。”
“除非您需要某種只有擁有人類肉體才能進行慰藉，關于這點，我……”
“停。”李星淵急忙阻止了戴安娜繼續往下說，他頓了頓，露出了一個苦笑：“好了，戴安娜，你也該稍微給我留點面子。”
戴安娜沉默了一會。
“很抱歉。”戴安娜說道：“我稍微有些失控了。”
“不，沒關系。”李星淵搖了搖頭：“很少見到你這樣。”
“需要我進行格式化……”
“不。”李星淵說道：“別犯傻。”
戴安娜沉默了下來。
“你覺得伊會選誰？”
李星淵換了個話題。
“是初？還是福斯特或者狄爾維？”
他自然是希望伊會選初的，這是他的私心，但就算是伊選擇了福斯特或者狄爾維他也不會多么失望。
無論用生命合成設備制造出再多的人類也好，還是得有一個自然孕育的嬰兒降生，人類才算是徹底的在這個世界上落定了腳跟。
“初。”
戴安娜沒用多少時間就得出了答案。
“為什么？”
李星淵好奇的問道。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戴安娜的回答出乎了李星淵的意料之外，他點了點頭。
“當然，這是你的自由，戴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