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路明霏心想。

　　每次攤上什么大事了，這個小魔鬼永遠都能第一時間趕來看熱鬧，吹吹打打，見縫插針地兜售著各種服務。

　　但是在這個逐漸陌生的世界，能看到這張熟悉的臉，聽到熟悉的聲音，反而讓路明霏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沒有等到路明霏的回應，小魔鬼輕輕嘆氣，“時間不會永遠停滯，姐姐，還有大概3秒。”

　　窗外的景象再度變化，鋼橋基座徹底斷裂，橋身最末端已經垂到了水面，路明霏甚至感覺腳下的地面也開始傾斜。

　　“或者2秒。”

　　最后一根鋼纜斷開，在拉長的尖嘯聲中橫掃向橋面，鞭鞘效應下鋼纜末端的速度超過音速，且與空氣劇烈摩擦而升溫，像是一把燒紅的鐮刀。

　　這把鐮刀斬向了楚子航的后背。

　　路明霏下意識想喊，但是各種嘈雜的巨響像是一群野獸在曠野上嘶吼，她的聲音被淹沒了，根本傳不過去。

　　路鳴澤在背后幽幽地說，“老規矩。四分之一的靈與肉，我幫你擺平一切，包括奧丁的詛咒。”

　　“不需要。”路明霏凝視窗外。

　　“貴有貴的道理哇，一分價錢一分貨呢姐姐。”小魔鬼沒有放棄。

　　路明霏回頭，右半張臉沐浴在火光中，那只黯淡的金色瞳孔也像是在燃燒。

　　“不需要解除奧丁的詛咒，也不需要擺平一切。”

　　路明霏的眉頭緊皺，聲音艱澀聽起來底氣不足，似乎也在糾結這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我需要你救下這里的人，但我只會付我出得起的代價。”

　　無論如何，她已經做出了抉擇。

　　向著深淵……或是地獄主動邁出一步。

　　路鳴澤愣了一下，笑容越發燦爛，“當然，我親愛的姐姐。我正好有幾個你可能會感興趣的方案。”

　　====

　　1～3、失去雙腿知覺30天，短暫強化煉金能力

　　4～6、失去所有言靈能力30天，短暫開啟尼伯龍根

　　7～9、失去左眼視力30天，短暫強化“右眼”的能力

　　10、大成功/→大失敗

　　ROLL : d10=d10(10)=10

　　ROLL : d2=d2(2)=2

　　====

　　大失敗

　　→1～3、以上所有代價疊加，短暫強化煉金的能力

　　4～6、認知能力大幅倒退（變傻子）30天，短暫開啟尼伯龍根

　　7～9、獲得無法關閉的直死魔眼，所有檢定都額外增加【9、壞死】的選項

　　10、大成功/大失敗

　　ROLL : d10=d10(2)=2

　　====

　　鋼纜呼嘯著斬來，像是燒紅的鐮刀。

　　楚子航聽到了風聲，但是他沒有避。

　　一輛車橫停在面前，駕駛座上的父親面孔扭曲、涕淚橫流，但是依然緩緩地把號啕大哭的男孩抱入懷里。他抱得很緊，背脊蜷縮成弓形，用自己把男孩包裹起來。

　　慢動作讓楚子航把每個細節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男人的眼神。

　　他顯然已經絕望了。高空墜落，鋼鐵重物、席卷而來的火焰還有火焰中的惡鬼。

　　在他的時間里，距離死亡大概只有不到十秒鐘了。

　　于是他做了最沒有意義的事情，擁抱。用軀干把男孩包裹起來，當作唯一的一重防護……

　　“他是你兒子吧？”楚子航輕聲問。

　　當然沒有人會回答他。楚子航呆呆地看著這對父子，這一眼無比漫長。

　　那個男人撫摸他兒子的頭發，居然露出了笑容。那是多么難看的笑容啊，混雜著悲傷和絕望，但還是要笑出來給你看。給你一點點勇氣。

　　楚子航的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大口吞入熾熱的空氣，金色的瞳孔燃燒著，鱗片收束成青色的鎧甲。

　　惡鬼回頭，殉道者般張開雙手，用雙臂和胸膛接住了那致命的一擊。

　　巨大的沖擊力讓心臟也仿佛停滯了一瞬。

　　氣血翻涌，楚子航的眼前一片空白。

　　然后一切都像是按下了快進鍵，拉長的哭嚎變得尖銳，光怪陸離的顏色在眼前混合，失重感抓住了楚子航的身體。

　　“時零”終止了。

　　世界以50倍的速度重新向著芝加哥河墜落。

　　楚子航疲憊地閉上眼睛，等待著落水的沖擊力。他已經做了一切能做的，只能等待命運的審判了。

　　但是過了很久失重感都沒有消失。

　　楚子航茫然地睜眼。

　　這一刻，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斷裂的金屬以流體態凝固在空中，像是鋼鑄的雨，車廂和人體都懸浮在空中，像水中的倒影。

　　世界按下了暫停鍵。

　　于是墜落終止，毀滅暫停，夕陽凝固。

　　隨后，雨水倒流。

　　鋼鐵躍動著浮起，恍如無形無質的火焰，它們互相吞噬，逐漸壯大，最后重新聚攏成橋的模樣。

　　人和物也在浮起，一股無形的力牽引著身體，讓他們歸還到應有的位置上。

　　仿佛神跡降臨。

　　被毀滅的重鑄，被墜落的升起。

　　上即是下，下即是上。

　　如此成就太一的奇跡。

　　但是執行干員的專業素養還是讓楚子航清醒過來，并下意識地尋找起異常的源頭。

　　這并不難找。

　　唯一在逆流的時間里正行的，只有一個穿水手服的少女。

　　她跪坐在地上，喃喃著玄奧晦澀的詞句，鐵流隨著她的手指移動，匯聚、交織、凝固，鑄成新的橋梁。

　　楚子航認識這個少女，雖然僅僅只有三天。

　　楚子航也認識這個儀式，雖然這看起來已經無限接近于神跡。

　　路明霏——自稱卡塞爾學院后輩，但是并無任何資料記載的神秘少女。

　　以及煉金術——人類繼承自龍族的遺產。借助四大元素，地水風火，殺死并重新升華金屬，從而制造新的物質和王國。

　　水，河水。

　　地，堤岸。

　　風，氣流。

　　火，君焰。

　　還有被殺死的鋼鐵。

　　僅僅憑借這些元素，就達成了煉金領域的七大王國級成就——時間逆流。

　　這不是人類能做到的范疇。

　　這是神的領域，或者說……龍王的領域。

　　楚子航沉默著，路明霏在他眼中已經貼上了大量危險的標簽，按照執行部的行動準則，他現在就應該擊斃這個疑似龍王的高危目標。

　　但是……這位龍王在拯救世界。

　　手持致命的刀具，卻小心翼翼地用刀尖粘貼破碎的陶器。

　　隨著最后一句言靈結束，最后一股鐵流匯聚到橋邊的扶手上，整座鋼橋煥然一新。車輛和人都停留在原來的位置，分毫不差。只是沒有任何聲音，一切都保持著絕對的寂靜。

　　凡人的心智無法承受這種等級的煉金術，靈魂上的位格差異讓他們在儀式之初就陷入了沉眠。

　　這注定是一場不為人知的英雄之證。

　　而完成了這一切的少女也垂下了頭顱，身體如單薄的葉片搖晃著，無聲無息地倒下。

　　楚子航也有些目眩，他靠著身側的車門，車廂里一對擁抱著的父子安然入眠。楚子航張口想要說話，卻感到一陣風從身邊吹過，帶著一縷濕潤植物的氣味。

　　是夏彌。

　　她矯健的像是一只鹿，在車流間騰轉挪移，很快接近了路明霏。

　　楚子航想追，但是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楚子航順著看去，校長站在他背后，帶著滿臉的血輕輕搖頭。

　　前方夏彌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扶起路明霏，她似乎很急切地說了句什么，但是太遠了聽不清楚，而路明霏的表現也完全不像是還保留意識。

　　最終夏彌嘆著氣，把路明霏軟綿綿的上半身抱在自己懷里，使其不至于直接躺在堅硬的地面上。

　　“后續會有人來處理這件事，我先送你們回學院。”昂熱掃了一眼楚子航袖口還未完全褪去的鱗片，目光深邃，“我想，你們應該都有很多想要和我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