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難過，但我不生氣。一想到明年就能抱著太孫女過百歲壽辰，我就開心！我不生氣。”面對寥寥幾人的壽辰晚宴，二爺爺依然笑顏相向。
一轉(zhuǎn)眼，春節(jié)來臨了。容滄海帶著小寶一家前往容二家過年三十。一進(jìn)門只看見玉梅帶著小山媛媛和小迪在廚房忙活，容二在泡茶，獨不見小偉。
“小偉呢？不會還沒起床吧？這都幾點了？”
“一大早就上蘇州去了。”
“真談了個女朋友？”
“是的。還是獨生女。”
“不用說，玉梅肯定氣壞了。”
“可不是，說如果真要結(jié)婚，就必須嫁過來。”
“小偉的意思呢？”
“他目前不想結(jié)婚。在他看來，他目前還是個伸手族。自己還一無所成。一旦早早結(jié)婚，只怕會因此毀了他的夢想。”
“那女方呢？”
“這次去就是去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看女方什么態(tài)度。如果一定要結(jié)婚，他就分手。”
“那也太決絕了。”
“說到底還是感情不夠深厚。如果要分也要趁早，太過糾纏反而傷害彼此更深。”
“玉梅該開心了吧？”
“玉梅不喜歡軟儂的女孩。喜歡干練一點的女孩子，這樣小偉才能安心事業(yè)。”
“小山，要我們陪你們?nèi)ハ耐膯幔俊毙毶鷣聿皇亲黾覄?wù)的料，抱著手靠在冰箱上看著喬治跟著玉梅忙活。
“歡迎啊。但各過各的。”
“小氣鬼。”
“我的一切費用都是二叔全包了。我們就是純粹的度蜜月嘛。”
“我也度蜜月。”
“姐，你一年要度多少次蜜月？老是把貝貝扔給她的爺爺奶奶。”
“那是他們的孫子嘛。”
“我爸媽特別喜歡貝貝。每周都要來看貝貝。把貝貝給他們帶幾天是最開心的事了。”喬治笑著寵護(hù)妻子。
“爸爸。”貝貝跑到喬治腳邊，抬起小手晃晃，叮鈴聲響。是媛媛買給她的手串。和田玉串，鑲配了福字金珠和金鈴鐺。
“謝謝舅媽了嗎？”
“謝謝了。爸爸，好看嗎？”
“當(dāng)然好看。”
“有大舅媽，沒有小舅媽。”
“小迪，貝貝說你呢！”小寶笑道。
“貝貝，你也會催婚了？”小迪蹲了下來，刮刮貝貝鼻子。
“小舅舅，什么婚？”貝貝當(dāng)然不明白。
“被你搞得頭昏！”小迪笑著把貝貝抱了起來，“走，小舅舅帶你去看禮物去。”
“小山，去看媽媽了嗎？”小寶又問。
“我媽昨天出院了。”
“好了嗎？”
“好是好了。但和醫(yī)生說的一樣，在她的意識里小山只是個不到兩歲的孩子，即使舅舅告訴了她我是小山，她也不認(rèn)。就是喜歡我舅舅剛出生的那個男孩子。她的記憶被抹走了二十幾年。”
“也許這是好事。不用回憶痛苦。”
“我舅舅也是這么說的。想笑又不敢笑的事是我媽媽把我當(dāng)成了小妹的男朋友，客氣的不得了，噓寒問暖的，讓我差點掉眼淚。”
“只要媽媽健康，比什么都好。”
“哥，給蘭馨打過電話了嗎？”
“還沒呢。說一大早要去上香，讓我等電話。”
“哦。忘了，尹家年三十要上香。”
“豆豆還是不理睬小山他們嗎？”
“也不全是，魔幻公園開業(yè)了。仨兄弟只談工作，更像是均分利益的股東，而不是兄弟。平日里根本沒來往。”
“明明呢？”
“二爺爺壽辰那天不是沒來嗎？后來說了，是不合時宜。八成對尹家有成見。不過，倆人關(guān)系倒還好。小山說，明明走哪兒都陪著豆豆。還看見一塊吃晚餐，逛街看電影呢。明明這孩子不錯，挺體諒人的。”
“我也喜歡明明這孩子。蘭馨也喜歡。但蘭馨說，自打二爺爺壽辰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明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也許是豆豆的原因。在父女倆都沒完全肯定豆豆之前大概不會現(xiàn)身。那豆豆怎么樣了？”
“蘭馨說，母子交流很少了。除了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她也懶得去問三問四的，說是看他能把他那所謂的屈辱和尊嚴(yán)高高掛到什么時候。反正不快樂的是他自己。讓他去想什么是家，什么是愛。”
“說著簡單，挺心疼豆豆的。”
“怎能不心疼嘛。唉，不知要等到哪天豆豆才能明白。”
“人嘛，總有長大的時候。有時只在一瞬間，有時，卻是一輩子。誰知道呢？”
正說著，蘭馨打來了電話。
“親愛的，過年好啊。”聽得出，蘭馨的心情很好。
“春節(jié)好，親愛的。今天又沒有胸悶？走路有沒有喘粗氣？”
“說的我那么弱不禁風(fēng)嗎？”
“這日子越來越近了，不是擔(dān)心嘛。”
“放心，好著呢。過年怎么過？”
“初一在家吃素，初二回鄉(xiāng)上墳。初三帶貝貝出門逛街咯。她第一次來中國過年，滿大街的紅讓她特別興奮，怎么也要帶她出去走走看看的。”
“哦。要待幾天？”
“馬上小山婚禮，完了還要等小迪回HLJ過完元宵節(jié)回來就走。不過，我很快會回來的。再來，就不走了，等孩子出生。”
“我聽容二說，你關(guān)閉了兩家小公司？”
“賺錢不多，人事又麻煩的。我重新整頓了一下產(chǎn)業(yè)，這樣，我就能有更多時間陪著你了。你打算什么時候請產(chǎn)假？”
“三月二十號。”
“也沒多少天了。我得抓緊時間做更多事了。”
“也別太累著自己，少賺兩文錢也沒什么的。”
“我知道。放心吧，累不壞的。”
“小寶一家也來了嗎？”
“不過初四他們就得回去了。初六是喬治父親生日。”
“行程挺忙的。對了，問問媛媛，那婚紗和敬酒服怎么樣？合身嗎？”
“昨天都試給我們看了，不僅合身，還非常漂亮！謝謝你啊！”
“謝什么謝。好歹也是我兒子媳婦嘛。應(yīng)該的。呵呵。”
“說到兒子，豆豆還好吧？”
“好著呢。沒病沒災(zāi)的。”
“話不能這么說。你也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人家。也別慪著氣不和他說話。一想到他郁郁的眼神，我心里就難過。他雖然恨我，但始終是愛你這個媽媽的。多陪他說說話，老把一切悶在心里，日子是不快樂的。我心里不舒服。”
“快樂不快樂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管我什么事？”
“親愛的，怎么能這么說話呢？畢竟我們有錯在先，總不能再犯錯虧了孩子的快樂吧。我沒出現(xiàn)之前母子關(guān)系那么好，現(xiàn)在我不在身邊也應(yīng)該恢復(fù)才是。別讓孩子誤以為自己被拋棄了。那樣，他會更恨弟弟或妹妹的。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我的孩子們手足情深，都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你倒是這么想，人家可不這么想。”
“他是我侵犯你而出生的，他糾結(jié)的就是這個。這個錯無法彌補(bǔ)。說實話，這個結(jié)確實有些難解。他把這當(dāng)成了他的屈辱。但他不明白的的是，我們因此成為了一家人。但我也不能因此否認(rèn)我的罪過，彌補(bǔ)方式唯有好好愛你們而已。盡力讓你們母子都快樂幸福，那是我該做的，也必須做的。”
“萬一他一生都解不開這個結(jié)呢？”
“我用一生來等待！他是我兒子，我能等。”
“唉，可惜人家不明白你的苦心哦。”
“孩子還小，慢慢來吧，我不著急。你等了我十幾年，我也能等他一輩子，只是怕會委屈了你和還未出生的孩子。”
容滄海沒想到的事是蘭馨開了免提，尹家一家人都圍坐在火爐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也包括豆豆。
大年初二，容家人吃過了早餐，準(zhǔn)備回麻坡村上墳。蘭馨卻敲開了門。一個多月不見，又胖了一圈，越發(fā)顯得笨重。貝貝見到變形變樣的蘭馨，呆呆看著不敢說話。
“你怎么來了？誰送你來的？”
“二哥。已經(jīng)回去了。今天容家上墳，我這肚子里的也去拜一拜。”
“哎呀，蘭馨，要爬山呢，路又遠(yuǎn)，你這笨重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不行不行！”
“哎，貝貝那么小都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要去！”
“哥，你就讓嫂子去吧。”
“嗬，容二，你早就想這么稱呼我了吧？叫得蠻順耳的。”蘭馨笑了。
“都憋了十幾年了。”
“爹，沒事的。有我和小迪在，不會累著娘的。”
“哎，都叫到我心坎里去了。呵呵，這是我今年春節(jié)收到的最佳禮物！”
為了方便蘭馨，容滄海將車停在了離山腳最近的地方。一下車，喬治和小山還在整理背簍，小寶就領(lǐng)著貝貝朝山上跑去了。
“蘭外婆，快點呀！”
“來啦！”
“什么來不來的，你慢點。”容滄海扶著蘭馨小心走了一小段田埂路，到了山腳。“要不，歇歇？”
“不用。慢慢走。我這可是工人體質(zhì)，大小姐只是稱謂。”
“那好。走不動了就說。別勉強(qiáng)自己。我們不趕時間。”
“知道啦。”
走到埡口，不管蘭馨是否反對，容滄海決定歇一歇。小寶和豆豆早跑到前面去了。第一次回來的貝貝興奮異常，漫山遍野的跑跳，一切都那么新奇和可愛。
“爹，我和姐夫先去擺祭品，擺好了來接你們。媛媛，小迪，把娘和梅姨照顧好咯。”
“知道了。”
容滄海兄弟倆在離蘭馨稍遠(yuǎn)的地方各自點了一支煙。媛媛和玉梅也有些累了，挨著蘭馨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豆豆知道你來嗎？”容滄海問道。
“知道。”
“他沒說什么嗎？”
“說什么說？他沒那權(quán)利要求我將就他。被寵壞了，什么都要以他為中心，怎么可能？”
“你也別太難為孩子了。他還小。”
“小？都快二十一歲的人了，該懂事了。你看看小山小迪，再看看媛媛，他們二十一歲時是他這個樣子嗎？不就是小小年紀(jì)就會賺錢嗎？這不是他驕傲的資本，更不是可以凌駕所有人的的砝碼。”
容滄海不想和蘭馨爭辯，換了話題。
“尹家今天不上墳嗎？”
“尹家從來是初一早上進(jìn)祠堂，下午上山祭拜。今天初二賞園子。再早些年，園子里早就戲班開唱了。”
“還是第一次聽說初一就上墳的。”
“我爺爺?shù)奶珷敔斒谴竽瓿跻幌墒诺模桶岩?guī)矩給改了。搞不好，明年你就可以加入了。”
“能嗎？“
“按理說，女婿是不能的。但你是尹家世代唯一的女婿，應(yīng)該可以吧。”
“那爹豈不成了上門女婿了？”小迪笑了起來。
“也不是那意思。也就是參拜祖宗的時候要進(jìn)祠堂磕個頭上三炷香而已，上墳不必去的。”
“一個女婿半個兒。”玉梅一旁解釋。
“哦。知道了。”
“不過，豆豆會不會那時候還犟著，要是去了豈不刺激到他了？”
“那是二爺爺主持的事，與他無關(guān)。在祠堂里，沒他說話的份！嗯，走吧，別讓爹娘等太久了。”
“你悠著點。”
“我特意換了雙雪地靴，又軟又暖和，好走路的。”
“你說你這天寒地凍的的出來做什么嘛。爹娘知道了又不會怪你。”
“怪不怪是爹娘的事，來不來是我的事！”
“你說豆豆怎么能不犟嘛。當(dāng)媽媽的就這么犟。”
“呵呵，遺傳很到位哦。”
“真是懶得說你。”
“那是因為你說不過我唄。”
小迪和媛媛捂嘴偷樂，玉梅和容二則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
走了十幾分鐘，容滄海讓停下了。轉(zhuǎn)身問媛媛：“媛媛，要去看看你媽媽嗎？”
“啊？”媛媛愣了愣，半天才點了點頭。“但我不知道我媽媽的墳在哪兒。”
“來吧，二叔帶你去。”
媛媛媽的墳就在路坎下不遠(yuǎn)，孤零零的坐落在一個凹地里。小迪抬頭看見小山走了回來，趕緊招呼著下去了。
“我們走吧。不遠(yuǎn)了。”容滄海扶著蘭馨朝前走，容二也爬了上來，牽住了玉梅的手。
出門時臨時拿了個座包讓蘭馨跪著舒服點，本還想磕頭的，無奈彎了兩次都不行。連蘭馨自己也笑了。做了個深呼吸，還想第三次彎腰，被容滄海制止了。“那是爹娘心疼你呢。”，便只得點了三個頭，把大家伙逗笑了。貝貝站在一旁也點了三個頭，有模有樣的學(xué)著蘭馨嘴里念念有詞的，一旁用手機(jī)照相的小迪都忍俊不禁。
一家人就在小妹墳前空地上鋪開了毯子，擺上了帶來的水果糕點和保著溫的包子饅頭。貝貝則是跑累了，偎在父親懷里睡著了。
“好久沒這么愜意了。想想以前和胖子他們?nèi)ヒ盃I露營時也這么野餐過。”
“你很喜歡和胖子他們在一起。”
“都是些沒有心機(jī)和心計的年輕人，和他們在一起，你完全可以放開自我，徹底釋放自我。”
“現(xiàn)在好想念和豆豆嬉鬧的日子。”小迪望著遠(yuǎn)處皚皚的山頭，“他除了有些小吝嗇，也是沒有什么心機(jī)，說笑打鬧好不自在。”
“你們有接觸機(jī)會，該和他多說說話的。”容滄海說道。
“談完工作，扭頭就走，一個字的機(jī)會都不給你。看得出，他過得很不開心。”
“人呢，得面對現(xiàn)實，正視現(xiàn)實。而豆豆所缺乏的就是這勇氣。他和你們比，差太遠(yuǎn)了。”蘭馨嘆了口氣，“孩子也不能太寵了。寵壞了反而害了孩子。你們可要記住了。”
“記住了。”
“小寶，初八就是小山婚禮，你還回來嗎？”
“當(dāng)然要趕回來。貝貝還得做花童送戒指呢。”
“就是怕貝貝累壞了。要不，把貝貝留下？”
“不行的。我爸媽最喜歡貝貝了。只要貝貝在，我們在他們面前就像空氣一樣。”
“隔代親。打哪兒都一樣。”玉梅笑道。
“親愛的，要不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這樣，貝貝不至于太孤獨了。像小山和小迪一樣手足情深多熱鬧。”小寶抱住了喬治。
“你確定？”
“確定。”
“我沒意見。”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夫妻二人正想親吻，被容滄海咳了兩聲止住了。兩人恍悟，都不好意思笑了。
和往年的悲切相比，今年上墳歡樂了許多。容滄海回頭望望小妹墓碑，仿佛又聽到了那銀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