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楊執叫她去他辦公室。楊執有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露薇進去時，商務經理趙坪也在，楊執問：“你以前投過標嗎？”

　　露薇說：“投過，負責過標書的技術應答。”

　　楊執說：“這里有個標，你來投吧，本來是趙保由負責的，現在他去KIFARU那邊，顧不上這個了。”

　　露薇心里一陣激動，但也有點擔心：“我不知道自己搞不搞得好……”

　　趙坪安慰她：“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會幫你的。”

　　楊執說：“你先把標書讀一遍，標書分解問吳理越，他很有經驗。保函找財務，物流和售后你去找徐總給你指定負責人，商務部分有趙坪，方案設計我們申請的人已經在做了，他坐在隔壁那個大房間里，過一會你去那里找下叫范陽的人。”

　　趙坪說：“就是時間有點緊張，現在離交標還剩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楊執說：“我們都覺得應該會延標的，你先做著。”

　　露薇抱著厚厚的標書回到座位上，心情激動地撫摩了一下標書封皮上的標題。沒想到自己終于開始參與投標了，而且還是自己全負責。雖然是別人顧不過來而且時間拖緊了才丟給她的，但是對于自己，這卻是一個機會，一個開始。

　　露薇去找趙保由詢問前面的進度，才發現趙保由基本什么都沒做，所有的東西都要她自己從頭開始。

　　露薇開始看標書。她要趕緊看完，因為其他成員都在等著她標書分解后將任務分給他們。現在他們的進度都要受制于她的進度了。

　　那天她正在例假，腰部酸脹，頭腦昏沉沉的，幾乎看不下去。但是她不能走開休息，時間很緊。職業女性這樣的時刻是很難受的。

　　標書是全英語的，剛開始有點看不順，后面看得多了，慢慢就快了。這是一個肯尼亞信息安全部發的標，要做一個國家公共安全網，簡稱DaMiLi。這是一個通信網絡基礎設施，包括硬件和軟件兩部分，硬件設備由AA公司提供，軟件部分由公司向第三方進行采購。標的大約3000萬美金，不大也不小，但是這樣的項目利潤通常比較可觀。

　　第一步標書分解，露薇去請教吳理越。

　　吳理越是那種不太贊成女孩子干壓力太大，太重的工作的男生。偶爾難得聽到他發表意見，他會說：女的啊，跟著轉悠轉悠打打醬油就可以了。

　　吳理越聽人講話的時候總是低著頭，眼睛看向側下方，神情很專注。聽完她講笑了笑，淡淡地“嗯”了一聲說：“我一會轉些標書分解的資料給你看。”

　　他并不贊成，但是如果你需要，他會盡力支持你。

　　是那種不用說出來就能感覺到的踏實可信。

　　露薇召集自己的團隊成員見面。一開始她很忐忑，幸好投標團隊的其他人都是有經驗的，大家拿到各自的分工，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負責方案設計的范陽是專門從國內申請的，主要負責DaMiLi，話不多，很穩重，也有經驗，露薇終于覺得放心多了。

　　Moez知道露薇在負責DaMiLi，悄悄過來告訴她，Steve有個朋友在政府部門工作，正在DaMiLi的招標團隊里。露薇得到這個重要信息，馬上去找Steve，請他拜托自己的朋友打聽一下DaMiLi的標底是多少。Steve說他試試看。

　　沒過一會，楊執叫她去辦公室，對露薇說：我看你在找Steve，他們現在都在全力協助葉總做KIFARU，你不要妨礙到他們啊。

　　露薇回到座位上，默默坐了一會。沒想到自己所能得到的支持這么貧瘠刻薄，她知道中國人都自動傾向于KIFARU，但是沒想到對本地員工也爭奪得這么厲害，還霸住不放。但是DaMiLi是她的標，就像她的陣地一樣，她絕不可能放過任何為它爭取的信息和機會。

　　過了兩天露薇看見楊執外出了。露薇立即去找Steve，拜托他繼續打探標底，而且她擔心Steve不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就跟他認真地許諾，愿意以個人的名義幫他從中國帶他想要買的東西，而且她會從中國給他和他的朋友帶中國的禮物。

　　很多黑人都慕名中國的東西又好又便宜，能得到來自中國的禮物是很有面子的。

　　Steve點點頭。這位本地客戶經理特別好說話，情商高得很，簡直是有求必應。

　　營銷是個充滿激烈競爭的地方。一旦進入了營銷團隊，所有人的感官都被充分打開并被明顯放大，眼神變得靈活，神經也變得纖細敏感。某些內涵忽然清晰分明，仿佛隨時隨地都能感覺到其中緊張摩擦的空氣微粒。也似有一種無形的逼迫感。透明但有質地和力量。

　　因為負責投標，露薇明顯感覺被人重視了。

　　一次Phenix忽然主動問她：“嗯？有事嗎？”因為這種招呼太過稀有，以致于露薇大感意外而一下不知所措。遠山走過的時候會停下來看看她的電腦，看她在弄什么東西。趙保由有時也來跟她討論這個標現在怎么樣。吳理越一直很照顧她，無論問題多么細小，總是不厭其煩。似乎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也有所不同。

　　這種突然的重視感令她生出成長的驕傲。

　　果真位置不一樣，看到的風景也大不相同啊。

　　但是應投標是一個挑戰巨大的工作。需要應對的絕不僅僅是專業知識和工作能力。

　　比如這種重視里就含有信息泄露的風險。

　　有時會有同事突然站到了她身后，她不時注意到有人有意無意地向她的桌面瞟，或者經過她的座位時順便看下她的電腦屏幕，也有人似乎不經意地向她提DaMili的事。

　　露薇被這種無形的逼迫和無聲的探詢感弄得更加緊張，她每天都注意把所有的紙質資料收好或者銷毀，盡力保護自己的電腦屏幕，每次走開都要繃一根弦反復檢查再次確認有沒有鎖屏。有些信息是很敏感很機密的，投標時更是要特別注意信息安全，重要信息泄露是要命的。

　　DaMili澄清的時間到了。這是招標部門提供的一個公開見面答疑的機會，所有參與競標的人都可以在這個時間來到局方辦公室提出疑問，局方也會專門組織相關的人進行答疑。

　　露薇去問楊執能否派一個客戶經理一起前去，楊執說：沒辦法，人力都投在KIFARU里了，沒有人手。

　　露薇難掩失望。

　　楊執看了看她說：“葉總的看法比我們都更正確。葉總就是一把利劍，他往哪里指，我們就要往哪里干。至于你，你盡力就好了。”

　　沒有辦法，露薇想，那只能我自己上了。回來跟范陽商量了一下，澄清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