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另一條戰線
江流用的是刀,雁翎刀。
他今年四十一歲,三十歲那年就已平定江北十七個門派,聲名威望,一時無二。
他至今已成為江湖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他的武功之高,早已沒有幾個人比得上。
他當然并不糊涂,他活到現在也不是全靠運氣,走到今天的他當然懂得如今的一切是如何得來的。
他曾經奮斗過,流血過,哭泣過。
他甚至不得不殺人,殺很多人。
他依舊清晰地記得每一次雪白色的刀鋒如流星般劃破對手咽喉時那些寫在臉上的恐懼。
雖然每次想起來他就忍不住要吐。
他愛喝酒,喝很多很多酒,他也找女人,找各式各樣的女人。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懂得如何去享受生命。
但是有一天,人們發現他消失了。
他的親朋好友,甚至他的仇敵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于是他和他的刀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總有一天他的事業和地位也會被人填充。
江湖從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去留而靜止。
海外有山,山在煙波飄渺間。
山有草廬,廬在白云深處。
廬中滾燙的砂壺發出刺鼻的氣味,一股濃烈的苦味在嘴里彌漫開來,仿佛要將胃一起融化。
江流蒼白的臉總算恢復了些血色。
“還剩三年,可以準備準備后事了?!边@是萬神醫離開前的最后一句話,聽在江流心上卻是比藥更苦的苦意。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萬神醫號稱陰陽斷,可以一言定生死,如果連他都回天乏術,你能做的就真的只有選好墓地了。
桌上還遺留了兩副藥方。
一副給江流,一方則是留給另一張床的人。
是個女人。
而且似乎傷的很重,無論是誰,對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下此重手不管基于什么樣的理由,在江流看來都是不可饒恕的。
在神醫的調理下,昏迷不醒的姑娘傷勢似乎已無大礙,這張稚氣的臉卻讓江流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曾經,卻又感到一種比自己的絕癥更沮喪的東西,比寂寞更加難熬,比絕望更加深沉。
床邊依舊是那把讓人聞風喪膽的雁翎刀,但此時卻似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澤。
如今的他只想靜臥不起,直到終結。
“三年?!睙o力的咀嚼這個詞的他忽然發現睡著是件如此困難的事。
然后他再次陷入沉睡。
窗外刺目的陽光,腦袋仿佛已經裂開的江流一睜眼就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眼眸。
“你總算是醒了。”
女人長出口氣。
江流轉了個身,不愿去理睬這個本末倒置的招呼,昨天一晚他想了很多事,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不能讓任何人了解到他如今的狀況。
短暫的沉默。
自知無趣的女人起身向廬外走去,推開房門,明亮的陽光便鋪在他的身上,在他臉上勾勒出的金色光影在江流眼中宛若天神。
江流仿佛看到了力量,一種年輕的力量。
這種力量可以打敗少年的傷痛,也可以讓江流看到新生。
生命是如此美好的東西,為什么自己卻從來不曾留意過?
“我叫秋和,秋天的秋,和睦的和。”女人認真看著江流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到。
“聽起來倒是不錯的名字,我叫江流,江河的江,流MANG的流?!?p> “???”聽到這個名字,秋和雙手不自覺地護住了胸部。
哈哈哈,這是得知自己身患絕癥后的江流幾天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話說你身上要是有錢的話,咱們可以一起出去逛逛,山下的鎮子里應該有不少吃的。”
“其實我不太餓,真的?!?p> “咕嚕嚕。”
心情低落到谷底的江流本想著拒絕,奈何肚子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叫了。
今天可以不吃,明天可以不吃,但總不至于因為快要死了一輩子不吃飯了吧,那樣怕是都不用等三年期滿,下周就可以找閻王報到去了。
綜上所述,這種復雜的心緒以及肚里正唱到高潮的空城計硬是把我們這位大人物逼得從床上跳了下來,也不管什么名人架子了。
山下
小鎮上到處是鱗次櫛比的院落與園林,分布的各種樓房,池塘與假山,美輪美奐地延伸開去,這里并不是一個現代化的世界,否則怎么會有如此清澈明朗的夜空。
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更接近于我們國家的某個朝代,行人到處作揖行禮,老人孩子的歡笑充斥其中,構成一幅清秀亮麗的水鄉小鎮圖。
李記餛飩
雪白色的餛飩在濃湯里來回翻滾,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勾人肚腸。
走到這里時,秋和和江流再不忍向前邁出一步。
然而江流迫不及待的表情卻在他的手伸進口袋時凝固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
其實這也怨不得他,在他成名之后已經很少有需要他花錢的機會——想巴結他的人太多太多。
攤鋪門口概不賒賬四個血淋淋的大字讓我們的英雄望而止步。
秋和想了想,眼珠忽然一轉,最終目光落在了那把雁翎刀上。
望著江流的窘態,秋和似有似無地突然冒出來了這么一句話:“其實你的刀不錯?!?p> 江流苦笑,這姑娘狠起來真不輸男人。
于是這把曾經讓這個世界的所有刀客聞風喪膽的兵器就這樣留在了餛飩攤。
“我一個做生意的,要把破刀干什么?”開始時老板說什么也不依。直到秋和拔出刀指了指他的鼻尖。
“不夠還能加,還能加。”
曾經用刀殺人是為了生存,如今用刀吃飯也是為了生存,況且這把刀太惹眼,江流至少想了三十種安慰自己的方法。
但他也同時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憑什么我對這姑娘這么好?明明她又不好看。我終歸是不可能愛上她的不是?”
“是嗎?”可不知為何,這個女子身上卻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如此獨特,仿佛來自遠方,仿佛并不屬于這里。
“和我聊一聊吧,你受的傷是怎么回事?”
江流終于開始對面前的女人萌生了說不出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