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皇宮之內,老皇帝臥榻之上。
執刀之人黑衣蒙面,一抹寒光微亮,殺意凜人。
拂簾,出刀。
鏗的一聲。
刀鋒未入半寸,持刀的手也被捏住,只咔嚓一聲,匕首當啷落地,腕骨盡碎。
隱約見得,殺手疼得張開大嘴,正要叫出聲來,卻是硬生生止住,眼露決絕之色,就要狠命咬碎口中毒藥。
咔嚓一聲,口中毒丸掉落在地,那殺手此時下巴長了一截,啊啊亂叫,口水也透過面巾滴在地上。
“文道友,沒必要卸掉他下巴。”許川無奈道。
“他要服毒自殺,我不攔著不白來了嗎。”文冉冉毫不在意道,又順便卸掉了他左右手臂。
“普通毒藥用顆解毒丹不就行了。”許川無奈,只好放開那人手腕,任由他在地上扭來扭去。
文冉冉一怔,又說道:“萬一用的是毒丹呢,這可說不準,卸了一了百了。”
“先打暈綁起來,回去再審。”文冉冉說完又遁到地下。
許川搖搖頭,喂了半顆一品的毒丹將殺手毒暈,綁到了房梁上。
這天晚上,抓了兩個人,一個負責接應,一個負責動手。
帶回三公主府邸,三人面對著一個雙臂耷拉在身體兩側,只會張著大嘴啊啊啊的殺手犯了難。
“要不......先給他接上?”許川看向文冉冉,怎么拆自己知道,怎么裝回去可不懂。
文冉冉快步走過去,伸手抓住腦袋和下巴,往中間一合,殺手大叫一聲,倒是安上了,不過又有兩顆牙下來了。
“牙掉了我可接不上。”撇撇嘴,轉身走開了。
“能說話就行,文道友歇著吧。”許川接過了審訊的活兒,再讓她審一會兒,怕是不剩什么零件了。
嗯......怎么審呢,也沒什么經驗,這可不好辦。
“兩位先看著,我去去就來。”許川轉身出門,回到房間里拿出丹鼎,準備煉丹。
那毒經上記有一種丹藥,復噩丹,吃了之后會讓人失去意識,渾渾噩噩,毫無防備意識,雖然品階不高,只有一階,但勝在合適。
區區一品,手到擒來,花了半個時辰便煉成。
回去的時候,文冉冉正在上下打量著殺手,像是在想怎么分這一塊肉。
“我來,”許川急忙上前拉住文冉冉,手中拿出一顆復噩丹,塞到殺手嘴里。
丹藥入腹,那殺手眼神漸漸迷茫,身體放松下來,開始呵呵呵傻笑,口水滴到胸前。
“你從哪來的。”
“呵呵......二皇子府呵呵......”
許川回頭,神色凝重,三公主也陷入深思,走了過來。
“誰派你刺殺父皇。”
“嘿嘿嘿......”那殺手嗓子好像被捏住,聲音尖細,身體也開始劇烈抽搐,忽地全身一松,死了。
文冉冉、三公主一起轉過頭來看著許川,皺著眉頭。
“你怎么煉制如此惡毒的丹藥。”文冉冉一臉嫌棄。
“這丹藥不該有這效果,有人在他身上動了手腳。”許川凝重道,“而且,是邪修的手段。”
在魂書中被稱為“魂種”,在意識中種下種子,合適時機便會爆發,將受種之人的意識消滅,這種手段難以察覺,而且,起碼要到啟神境才能施展。
沒想到這永望城內,竟然還有啟神境的邪修,自己的處境,危險了。
許川凝重道:“文道友,城內可能有啟神境邪修,小心。”
......
老皇帝被刺殺一事,在街巷上傳得沸沸揚揚,大街小巷,茶樓酒館無不再談論此事。
甚至,開始流傳幕后之人是二皇子元樂邦。
才能不足,朝中實力微弱,繼承皇位可能性最小,于是便想在正式傳位前,刺殺老皇帝,以便爭奪皇位。
作為皇子,也有的是機會靠近皇宮,塞幾個人進去也是易如反掌。
動機、能力全都具備,漸有蓋棺定論之勢,二皇子聲名一落千丈,已經快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二皇子也趕快做了應對,派人在各個酒館茶樓言說其中利弊,暗中派人將矛頭指向大皇子,說其為確保皇位落在自己頭上,便清除異己,暗中陷害二皇子,除掉競爭對手。
兩邊各執一詞,針鋒相對,派出的人從言語相機,逐漸升級成拳腳相加,甚至有幾位舞刀弄棒,弄出了不少流血事件。
僅僅兩天,各種風言風語滿城亂傳,逼得兩方不得不出面,平息了謠言,城內又安靜下來。
但是兩方勢力卻約在丹霞茶樓頂層會面。
大皇子一方國師為首,其余十幾位大臣位列其后,個個面色嚴肅,嚴陣以待。
二皇子那邊梁國舅坐鎮,身后是十數位皇親國戚,盡皆怒目圓睜,準備沖鋒。
一旁服務的掌柜戰戰兢兢,派人同時為兩邊奉了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一點點多余動作。
皇親國戚們沒什么真才實學,靠著拉關系,搭上了梁貴妃的線,這才謀了個一官半職,個個歪七扭八地癱在椅子上。
機要大臣們舉止得體,淡然優雅,透著一股從容。前排一位大臣隨意地端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茶水,小呷一口。
“啊!我的眼睛,你這人好生歹毒,來人啊,殺人了。”一位衣著華麗,用帶滿戒指的手捂住了左眼,不顧顏面地放聲大叫。
朝堂之人對陣,講究個名正言順,得有個由頭,站在制高點上,方能無往而不勝。
皇親國戚們雙目一亮,好機會,個個摩拳擦掌,潤了潤嘴唇,準備開沖。
“梁國舅,你我都是有身份之人,不必弄這些小伎倆,上不得臺面。”國師淡淡道。
梁成益揮了揮手,嚎叫聲戛然而止。
“想必不用提醒國師,今日你我為何事而來吧。”梁成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抬了抬手,給我沖。
皇親國戚們開始表演。
“何人膽敢陷害二皇子,還用如此下作手段,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鼠輩,竟行此不義之事!蒼天所不容也!”
幾位讀書頗多的做了個表率,為后者吹響號角后,其余盡皆粗鄙之語,字字不離下三路,句句奔著后代身體情況,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就差明說罵的就是國師那邊的人。
場面一度極其混亂,聽得國師身后之人眉頭緊蹙,額頭青筋暴起,國師仍舊閉目養神,仿佛面前沒有人在叫罵,沒有出聲阻止,應當是默許了。
幾位大臣對視一眼,要上了。
“前事不咎,今日之事則可惡也,而令吾所氣憤。”
“傷人者人恒傷之,辱人者人必辱之,爾等好自為之!”
“爾等匹夫,休要作祟!”
“奈何戚戚小人,擔以重任。哀哉!”
“爾無顏吾奈爾何!”
罵戰漸盛,雙方漸漸放下了讀書人的儒雅,皇親國戚的尊貴,以簡短有力的話語,問候起對方的父母兄弟,祖宗后代。
梁成益貴為國舅不便下場,于是佯裝喝茶,但額頭暴起的青筋,還有捏緊了茶杯的手,表明了此時的心態。
而國師依舊面帶微笑,似乎很享受這樣的場面。
“好了!諸位乃朝中大臣,如潑婦罵街一般,成何體統。”國師拍了拍桌子,罵聲戛然而止,梁成益一邊也安靜下來。
“各位繼續,當我不存在就好,繼續。”四皇子向兩邊抬抬手,示意他們不必行禮,繼續叫罵,然后走到墻邊坐下,拿出紙筆寫寫畫畫。
“四皇子,這等丑事就不必記錄了。”梁成益微笑道,畢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這要是傳出去了,影響不好。
“沒記你們那點破事,本皇子寫的是花鳥大全。”四皇子頭也沒抬,翻了一頁。
“今日臣等集會,四皇子怎么有興致來此。”國師笑呵呵地說。
“沒啥,閑得無聊,湊湊熱鬧。”四皇子頭也不抬,聲音里透著一股放蕩。
“四皇子駕臨真是讓我等受寵若驚啊。”
屋內響起一陣客套聲,四皇子在朝中雖名聲不好,但不參與皇位之爭,兩方自然是愿意交好的。
“既然有四皇子在此作證,那就開始說正事吧。”梁成益道,兩邊罵了好一陣,他也聽得煩了,不如早點聊完回家去。
“那,就請梁國舅先說。”國師毫不在意道。
“前幾日,有人行刺陛下,萬幸得上蒼庇佑,陛下無事,”梁成益向天上拱了拱手,又繼續說:“但是,莫名其妙就有消息傳出,污蔑兇手乃是二皇子,作為樂邦的娘舅,自然該討個公道。”
“梁國舅,二皇子被污蔑為兇手,我等自然也是心生怒氣,愿為二皇子找出兇手。”國師眼神凌厲起來,“但是,諸位言外之意便是將我等打為始作俑者,是不是太過分了。”
“朝中皆知兩位皇子之間多為不和,況且樂邦前些時日在外征戰,數戰大捷,而戰報還未傳回,便出了這件事,幕后之人是誰,也不用多說了吧。”梁成益道。
二皇子確實在外征戰,也確實贏了,但,帶的是數千精銳將士,打的是邊境的小股山匪,不贏才怪,戰報略微潤色一番也是正常的,都是為了爭皇位時候多點資本,不丟人。
“大皇子文韜武略,勇武異常,軍中將士無有不服,朝內大臣多加欽佩,而二皇子征的是什么戰,勝的什么捷,你我各自清楚,大皇子何必行如此齷齪之事,簡直是荒謬。”國師嘴角上揚,面露不屑。
“大皇子的確不凡,做不出如此下作之事,但主人無意,可下面人怎么想的,那說不準。”梁成益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嘲諷道。
“我等能力低微,終是不能像梁國舅一般,為二皇子創下大捷之功,慚愧,慚愧啊。”國師雖然神色平靜,但話語中透漏出濃濃的嘲諷。
國師身后傳來一陣輕笑,個個裝模做樣地貶低自己,氣得那幫皇親國戚一個個吹胡子瞪眼,礙于四皇子在場,不好罵街。
“誒,大家不要憋著嘛,有什么說什么,憋壞身體多不值當。”四皇子抬起頭,對著梁成益身后繼續說道:“人家都這么說了,你們一個屁也不放,丟不丟人,還是個男人嗎,誰愿意用窩囊廢辦事兒。”
四皇子一把火添進去,梁國舅的人更怒了,說誰窩囊廢,再廢還能有你廢?這忍不了,必須讓他見識見識。
頓時響起一大片喝茶聲,各自端起茶潤了潤嗓子,準備進攻。
眾人見兩位主事的沒說什么,算是默許了吧。
皇親國戚們首先發起進攻,但不好說臟話,攻勢稍弱。
“都沒吃飯嗎,剛剛那股子勁兒怎么沒了,都不行了?”四皇子嘲諷道。
皇親國戚們的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說誰不行,一會兒說的可別嫌惡心。
封印解開,全力輸出,甚至比之前罵的還要用力,還要不堪,個個臉色通紅,脖頸青筋暴起,聲嘶力竭地輸出著。
四皇子聽著聽著入了神,不時點點頭,面露贊賞之色,不時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頗為高興。
而國師一邊個個氣得急頭白臉,礙于熟讀詩書數十年,肚子里屬實是沒有那么多罵人的話,只能挨罵,氣得端茶杯的手顫抖不止,茶水撒得到處都是,心中咆哮著,明日定當狠狠參你一本。
國師卻突然開口:“看來你我還是無法信任,再談下去也毫無意義了。”
“這事還沒完,你我各憑本事,走著瞧吧。”梁興益撂下句狠話,帶人離開。
“行了,都散了吧。”國師也揮揮手,讓大臣們退走。
“這就完了,我還沒聽夠呢,真沒勁,還是柔情樓有意思。”四皇子撇撇嘴,意猶未盡,合上手里那本“粗鄙之語合集”,準備去尋歡作樂。
一句話語突然傳入四皇子腦海中,“干得不錯。”
四皇子頓了一下,繼續向外面走去。
坐在屋頂的許川還在欽佩那些“甜言蜜語”,并感慨自己遠遠不如。若不是擔心邪修在附近,不敢放出神識,定要好好看看那些人長什么樣,能罵人這么久不重復,實在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