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這里的列車員？”
余靈問向他面前的女人。
那女人淺金色的頭發扎起，碧綠的眼睛，挺拔的鼻梁下面是一片誘人的嘴唇，五官標志，是一個典型的西方美人。
一身主調藍色繡有金絲花邊的制服將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她的動作優雅動人。
很難讓人難以相信之前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動作是出自面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女子之手。
“是的，你可以叫我名字，卓婭。”
那女子伸出右手。
車廂內，余靈從松軟的歐式沙發上站起身來，與卓婭握手。
這間車廂內僅有余靈和這個自稱“卓婭”的女列車員，里面靜悄悄的，外面列車的轟鳴聲，群鴉的嘶鳴聲都聽不到。
深咖色的車廂內壁上鑲有繁雜的金色花紋，暖色光從壁燈中照出，顯得典雅舒適。
“這里是你意識的最深處，也是與世界最為相近的地方。”
卓婭走到車窗旁說道。
車窗的外面是一只貼著的黑鴉怪物，它不斷用細長露出溝刺的鴉舌舔舐著，粘稠的黑液順著玻璃緩緩流下。
它拼命地想要腐蝕玻璃，但玻璃依然嶄新如初。
窗外遠處，巨大的世界樹依舊清晰可見。
“別人的也是這樣嗎？”
余靈指著外面的世界樹發問道。
“不，每個人的都不一樣。”
卓婭挑弄著外面氣急敗壞的黑鴉，輕輕地說道：
“似真似假，如夢如幻。”
“無論真實也好，虛假也罷，這是拋錨，是信標，是守衛，是自己內心對自己的提醒，提醒這片深海會將迷離的人吞噬。”
“你過來看吧。”
她指向窗外的下方。
余靈湊了過去，這片深海的中央是世界樹，而下面是無盡的深淵，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樣子，就連黑鴉也會避開，仿佛那是禁忌之地。
“這上面是你意識之海的最下層，上層你也見過，是記得請，記不清的回憶。”
“而下面是萬千世界的交匯處。”
余靈靜靜地聽著。
“如果沒有最后這意識拋錨的提醒，很容易不知不覺地跨過邊界，進入其他世界的亂流，輕則迷失在其他法界之中，重則靈魂直接盡散。”
卓婭指著下方的無光之海提醒道。
“那黑鴉攻擊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是外來者闖入了我的意識之海？”
余靈想起黑鴉并沒有理會他，反而攻擊起列車和卓婭。
“賓果，看過盜夢空間嗎？”
卓婭雙手盤在胸前，抬起一根食指問道。
盜夢空間，是小說還是一部電影？
余靈搖搖頭。
“類似在你的世界有有種防御機制，它防御別人闖入，不過那畢竟是電影里的情節。”
“在這片無光之海中，普通人能做的有限，頂多會些虛影的提醒，讓他們心生警覺。”
“但若是有能力者，修行中人，又有修有相關的法門，那多半會出現實景守衛。”
卓婭看余靈陷入沉思，舉起了例子：
“就像我之前接過不少有能力者，有菩薩法相，金剛護法屹立在此，就說明這人與佛門有關，修得哪脈菩薩的法門。
小一點的法脈也有仙人祖師座下童子，將軍在此地護佑。
若是西方的，也有與他相關的守護靈，天使或惡魔虛影，祖上有法力并未投胎者在此地提醒。
若上面無關系，但自己又有些能力，也多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提醒。
符箓，魔法陣，蓮花，太極，卡巴拉，或實或虛，千奇百怪，但都是與自己聯系的最為緊密的東西。”
說到這，卓婭從下往上打量了幾下余靈，似乎想把余靈看光，嘴角微微上揚：
“但你這種，我還是沒有見過，這么遮蔽天日的世界樹，無數的鴉群，莫是那棵北歐神話里的世界樹精轉世？”
“但這又不太對啊，黑鴉是長那副克蘇魯怪物樣嗎......”
卓婭摩挲著下巴。
余靈也在心中思索，這種子是什么來歷，莫非自己真是樹精轉世？
那樹精也會要香火，流膿包嗎？血肉污泥也可以捏成黑鴉怪物型嗎？
他回想起之前黑鴉集體埋伏卓婭，明顯有一定的智力水平。
先是吸引他的視線，叫卓婭往旁邊看，實際上車廂上面又埋伏得一只黑鴉。
如果不是卓婭身手敏捷，用禮帽蒙蔽了黑鴉的視線，又及時把他拉上來，關上了車門，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若那世界樹真是那顆種子幻化的，它若是饑渴，只怕也會連同余靈一起，將二人吸成肉干，來滿足它的日常營養需求。
“那什么樣的人會來到這里？”
余靈想起了他到這片意識之海的緣由。
“自然是收到邀請函的人了。”
卓婭提點道：
“大多都是些有能力者，少部分是些普通人。不過不管有沒有能力，只有手持車票，這趟列車才會開來。”
“沒有邀請函，就不會墜入這片意識之海中。”
卓婭微笑著解釋說。
“不過你的這種景象難得一見，要不要不出去逛逛？”
卓婭露出了不小的興趣。
大姐，不要啊，會被吸成肉干的！
“我就免了。”
余靈擺擺手表示自己已經經歷的足夠魔幻了，頭發都是白色的了，怕心臟承受不住。
“你頭發一直是白色的嗎？怎么眼睛也是赤紅色的，是白兔子精嗎？”
卓婭在剛開始的正經解說時刻過后，開始變得八卦起來。
她湊近余靈，站著弓下身子看著余靈的臉蛋。
余靈稍稍把屁股往沙發后挪，顯得有些局促。
“嗯...從小就是白色赤瞳，應該是怪病所致，至于是不是兔子精生的，我師父也沒告訴我。”
“你師父？”
“他已經走了，為治我的怪病死在了其他的世界里。”
余靈看向窗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些。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卓婭趕忙道歉，她意識到自己觸碰到了雷區。
“沒事，都過去了，師父也不喜歡看到我難過的樣子。”
余靈依舊一臉平靜地說到。
車廂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里面安靜極了，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話。
不知過了多久，卓婭突然指向窗外，喊道：
“看!”
余靈抬頭看向窗外。
列車已經向上行駛在世界樹主干旁，與金色的主干相比，列車是如此的渺小，就像一只扭動的蚯蚓與一棵參天大樹相比。
余靈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繁多主干紋路，樹洞里棲息著無數黑鴉。
世界樹干上冉茂的樹葉有規律地一沉一浮，散發著黃綠的光，那是生命的顏色。
列車高速向上運動，引來了上萬的鴉群。
他們盤旋聚集，同以飛梭般的速度跟隨著列車。
從外面看，列車二十多節車廂四面都被黑鴉圍繞得密不透風，與鴉群融為一體。
“要抓緊啦！”
那是余靈沒有聽過的聲音從車廂內的廣播里傳出。
“是列車長嗎？”
還沒等余靈思索完，列車已經到達叢林般的樹葉群中。
列車加速穿過不斷變化空隙的樹葉間，無數黑鴉落在了后面。
直撞上了樹干的，成了一團漿糊；撞到了樹葉片的，像被扇了一個大耳光一樣，暈頭轉向；還有穿了進去的，迷失在了繁多的樹葉林中。
列車穿梭在密林之中，不斷拐彎避開隱藏在樹葉后的樹干，避開后面黑鴉的追兵，在與世界樹與鴉群躲貓貓。
樹葉不斷交替，變化位置，成了一座移動迷宮。
余靈在車廂上甩了甩去，腦子里是嗡嗡一片。
還是卓婭身手敏捷，在車廂內跑起酷來，車廂不斷翻滾，她也不斷跟隨著挪變位置。
車廂內像是失重一般，最終還是卓婭將暈頭轉向的余靈重新安在座位上，用安全帶系緊。
后面沒了追兵，它一路向上開去，直到世界樹的頂端。
這車在最高處像是停了下來，余靈也剛好歇會。
此時左側的車窗朝下，余靈被綁在沙發上，被吊在右壁上。
卓婭連忙幫余靈松綁，撲通一下，與車窗來了個親密接觸。
余靈揉揉自己疼痛的腦袋，趴在車窗上干嘔著。
他回過神來，看向車窗下面。
繁茂成林的樹葉遮住了下面的樹干，閃著金綠光，上面也沒有黑鴉的蹤跡。
站在上面看著鳥瞰世界樹的感覺，余靈只能說是棒極了。
余靈剛想發表感言，結果又聽到廣播里傳來一陣雄厚的大叔聲：
“要下去啦！”
拜托，大叔，怎么又來！
列車突然失去受到重力影響一般，從車頭開始一節節直墜下去，粗暴地撞開所有的樹葉，樹枝。
整個列車比過山車還激烈，余靈流出了兩行清淚。
“怎么了，不是很好玩嗎？”
余靈看見卓婭像如魚得水一樣在車廂內跳躍，酷跑，懷疑她是經歷了無數次這類的情景，在別人的意識之海里也這樣蹦跶，不然怎么能這么熟練！
“這樣好像是不夠有趣啊！”
貼在車廂上的余靈看到卓婭這樣感慨道，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會是要......
只見她嘩地一下打開了車門，無數的水流灌了進來，她拉著余靈要一起蹦下去。
“大姐不要啊~！”
“什么，水流太大，我聽不見！”
盡管余靈一直用手扒拉在車窗上，但還是被卓婭的怪力拽了下去。
“啊啊啊啊！”
余靈又墜入了這片密葉林中，只有他的聲音在空中不斷回蕩。
他不斷墜落，他控制著張開四肢，使自己受到的緩沖面積更大一些。
說起來也怪，這不應該是海里嗎，但是呼吸，動作都行動自如，只有些許阻力。
似真似假，如夢如幻。
余靈想起了卓婭之前提醒他的話，也就不多糾結，享受著這降落的過程。
余靈往下面瞥去，發現卓婭已經降到鴉群中，不見蹤跡。
等等，鴉群！
幾只黑鴉掠過余靈的身旁，他們似乎對余靈這種沒有翅膀的兩腳未知生物很感興趣，一直圍繞在余靈旁邊，企圖用鴉舌來舔食余靈。
余靈看著他們那長滿幾十根尖長倒勾的舌頭，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它們終于按捺不住沖動，直接沖向余靈。
“說好的乘務員保護乘客的，怎么會成這個樣子！”
余靈一邊做出各種奇形百怪的高難度閃避動作，一邊吐槽道，欲哭無淚。
他忽然看到下面遠處有一個人影騎在黑鴉背上，正是卓婭。
她那被騎乘的黑鴉不斷掙扎，做出各種高速旋轉，搖擺的動作。
但她依舊穩穩地騎在它的背上，看表情，似乎還有些面帶潮紅，十分享受被抵抗的過程。
黑鴉不斷抵抗，直到后來掙扎幅度慢慢的變小，最后只能苦苦哀嚎，老老實實地飛著，作他人胯下的玩物。
余靈也想模仿卓婭的騎乘操作，便小心翼翼地在降落時，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的速度抓住一只黑鴉，本以為也會要經幾番苦戰才能拿下它。
沒想到那黑鴉只象征性地掙扎幾下，就乖乖地充當余靈的坐騎。
余靈趴在黑鴉背上，抓緊它后背粘稠的黑液，任由黑鴉飛翔。
黑鴉和它身上的余靈重新與鴉群的大部隊匯合，他的身旁全是一片墨黑色。
其他黑鴉似乎也將他看作是了鴉群的一員，一齊在世界樹旁翱翔著。
在黑鴉帶著余靈轉了幾圈世界樹后，最終降落在了早已在樹根處等候多時的列車上。
這只黑鴉沒了之前幾只的戾氣，在余靈上列車時，乖乖地與他告別。
而卓婭那邊似乎還意猶未盡，盡管那只黑鴉已經虛弱的兩腿發抖，翅膀耷拉下垂，沒了光澤。
二人登上了車廂，列車緩緩開始加速，向下面的無光深淵處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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