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臺上擺滿了有關杜勒家族正式反叛的文件，除此之外，舉報、申訴也數不勝數，羅幽莉婭在驚訝之余也忙得焦頭爛額。她不太擅長這些事，每當處理文件的時候總需要佐政官在一旁指導才能安心。然而今天，直到上午十一點，艾倫都沒有出現。看著桌子上亂糟糟的文件，羅幽隱約猜到他可能有他的安排。不過文件中提及的傷亡慘劇讓她觸目驚心，而杜勒家與皇室決裂，他的弟弟，貝爾納·卡文迪又落在了敵方手里，眼見著就要出現內戰，他卻遲遲不出現，小女王的心里忐忑不安，頻頻叫侍女去他生活和工作的場所探視。
“陛下，佐政官大人剛回來，您看……”
還未等侍女說完，羅幽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跑向她爭取到的，艾倫在皇宮的專屬宮殿。在去的路上，羅幽看到一個侍女，手里捧著一個酒瓶，也正往艾倫的居所去。羅幽記得那個酒瓶，之前弗萊德帶她參觀酒窖的時候，曾跟她提起過，那是波蘭產的烈酒，是弗萊德珍藏而不敢輕易品嘗的。
“漢娜，您拿著爸爸的伏特加，這是要做什么呢？”羅幽叫住那個侍女，問道。
“回陛下，是佐政官大人命我去陛下的酒窖取的。”那個叫漢娜的侍女向女王行了個禮，回答道。
“他不是剛回來嗎？要酒做什么？”羅幽有些疑惑。
“我不敢胡亂揣測大人的想法。”
“給我吧，剛好我也要去找他。”羅幽莉婭拿過酒來，心里頗有些不滿。她正為叛亂的事情發愁，他居然還有心情喝酒！等見到他，一定要問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計劃里會有戰爭，這可是他從沒對她講過的。
推開房間門，羅幽不覺愣住了。房間里書籍、文件揚得一團糟，桌椅也都易了位，撕爛的紙張、破碎的玻璃，讓原本干凈整潔的書房滿目瘡痍。屋內一個侍從也沒有，而那個少年，正一個人靠在墻角坐著，陰森的氣氛讓羅幽不覺有些膽怯。
“伊森，您這是怎么啦？”終于，羅幽還是走上前來，試探性地喚道。
“怎么是您……”
抬眼的瞬間，羅幽看到他眼圈暗淡的陰影以及布滿血絲的眼睛。這時她預感到不妙了，不覺想把手回收。
“無所謂……”還未等羅幽收回手，酒已經被他奪了過去，瞬間開了蓋。也不作任何品鑒，他就直接往嘴里倒，讓羅幽莉婭目瞪口呆。她嚇得趕緊搶回酒瓶，不料用力過猛，直接將酒瓶摔碎在地上。酒精透過紙張滲入地毯，房間內也瞬間彌散著酒氣。
“您瘋了嗎？您從來沒喝過酒，上來就喝這種烈酒，還這樣沒深淺地硬灌，會有生命危險的！”羅幽責備道。艾倫這個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不管發生了什么事，她不能讓他也跟著出事。
“我沒事……”艾倫扶了扶額。羅幽說得沒錯，他確實不慣喝酒，剛才只不過喝了一口，此時就已經有些喉嚨發燙、頭暈眼花。勉強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他試著起身，然而剛邁開步就向墻邊撞去。羅幽趕緊上來扶住。
“麻煩您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不……還不行！”羅幽突然想起來她來的目的，盡管艾倫現在的狀態有些令人害怕，但她還是說了出來：“您應該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吧？杜勒家族反叛了，貝爾納也被他們帶走了，我們下一步要怎么辦啊？”
“讓他們反叛去吧。至于那個蠢貨，也是時候發揮作用了。”
“什么意思？”羅幽瞪大了眼睛，“難不成這些都是您……為什么呀？您說要幫我的時候，姐姐說要要我依賴您的時候，可沒說您要挑起內亂啊……”
“帝國目前的國情還不足以消滅一個舊世界。”艾倫低聲道，“貴族統治雖腐朽不堪，但還稱不上行將就木。貿然變革，他們會成為一股不容小覷的反對力量。更何況……”
“所以您就煽動貴族內部斗爭，好坐收漁利？”羅幽的聲音顫抖了。她好像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是她不愿接受和相信的。此刻，她似乎預見了腥風血雨。
“沒有足夠尖刻的矛盾，就不會有足夠的力量，讓那些木訥的人懂得為自己爭取。”艾倫似乎沒有聽到羅幽的話，只是借著酒勁自顧自地解釋道。
“可是大家分明可以好好生活，我也在一直照您的期望改善……”
“真的是好好生活嗎？你們這群陽光下的人，永遠看不見陰溝的老鼠。”艾倫的眼神越發陰冷，“您所謂的改善，依然不過是上位者的施舍。這樣的妥協，究竟什么時候能徹底？”
“您……”聽了這些話，羅幽越來越害怕，“那祖母收到的那些信……”
“要想迭代，總缺不了一個獨斷專裁的暴虐統治者。”
“您……一開始就不看好我繼位，是嗎？您一開始就不相信我會成為合格的統治者。”羅幽不覺濕潤了雙眼，然而她依然倔強地握著他的胳膊，希望能聽到否定的回答。
“沒錯。事情到現在已經無可挽回了。所以，離我遠點吧，免得跟他們一樣變得不幸。”
羅幽愣了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您去了紐倫約爾嗎？”
艾倫沒有回答，閉了眼。羅幽以為他要睡著了。
“萊克蒂出事了嗎？怎么回事，您倒是說呀！”
“我答應過侯爵，會娶你為妻，保你此生。”艾倫說道，“不過您若是不愿意，我可以不公開那無所謂的婚約，您也可以不接受我的保護，處死我也可，不過要等帝國翻轉之后。”
“為什么突然這么說？”羅幽有些心慌，盡管面前這個人看上去冷漠、瘋狂而陌生，但在羅幽的立場上，她是不可能與他對立的。國亂固然可怕，可是她更怕就此失去最后的寄托。
“您也看到了不是嗎？我不值得。所有為我費心的人，伊麗絲也好，公爵也好，都會因我而去。之前府里那個性格天真的姑娘，因為幫公爵收集情報，替我給玫寧發暗號，屈死在獄里了；奎因替我辦事，也在起義中丟了性命；至于萊克蒂……”
艾倫住了嘴。他推開羅幽，然而羅幽不肯松手。
“所以，您知道了吧。她適合做個純粹的學者，我也本想讓她遠離這些風波。然而自從我開始策劃這一切開始，自從她接近我開始，這一切就無可挽回了。”
“艾倫……”
他看了看身邊這個姑娘，她努力克制住淚水，眼神卻異常堅定。
“接替這樣稱呼的人，不會有好結果的。”艾倫苦笑道。
“我不管，艾倫，我只能依靠您了。”羅幽挽起他的胳膊，說道，“您先休息一下吧，熬了一整天，又嗆了口烈酒，身體別撐不住了。等一會兒我讓仆人收拾一下這里，杜勒家那些事也等您休息好了再說吧。”
“您真是，太容易對別人心軟了。”艾倫嘆了口氣，說道。
“不過，答應我，叛亂的事解決了之后，別再制造這樣極端的事情了好不好？”羅幽懇切地看著艾倫，“盡管這樣可能更快更徹底些，但是這個過程中，犧牲太多無辜的人了……”
“但愿吧。”這次，艾倫沒有直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