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宋清清站上天臺時，正值黃昏，這是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

　　樓頂的風呼呼吹個不停，暖色的夕陽籠罩著這座城市，一向腳步匆匆的人群此刻全聚集在這棟大廈下，紛紛抬頭看著這個站在天臺隨時準備跳下來的女孩。

　　人潮里有人拿起手機報了警，消防戰士的出警速度驚人，僅僅十五分鐘不到，救援現場已布置好，身著橙色的消防戰士高度警戒，一邊勸說這個女孩一邊朝著宋清清的方向小步挪動。

　　“你不要過來了，你就站那兒，拜托了。”宋清清看著不遠處圍滿了滿心想要救她的消防員，心中五味雜陳，自己這樣的人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呢？

　　“妹妹，你有什么困難都可以和我們說，我們會盡全力幫你解決，人生還長，我們可以一起幫你慢慢規劃。”消防員只得停下慢慢挪動的腳步，語氣溫柔又緊張。

　　宋清清搖搖頭，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聲喊道：“你們認識一個叫顧云朗的人嗎？如果認識的話，能不能幫我帶一句話給他？”

　　消防員們統一把眼神轉移到正處于隊伍中間英姿挺拔的人身上，和她交流的消防員連連點頭并指著不遠處說：“他就在那兒，你有什么話可以自己去跟他講。”

　　四目相對之時，宋清清不敢置信的地翻越護欄走到他所指的方向，直直的盯著這個叫“顧云朗”的男人，絲毫沒注意到他稍稍點頭示意的動作，幾秒種后，宋清清被幾個消防員死死護住了手腳，以防她短時間內再次有危險的想法，也許是驚魂未定，宋清清當場昏了過去。

　　2.

　　顧云朗看了這張臉不下十分鐘，絲毫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這個女孩子，又猜想是不是這個女孩把他錯認成了另一個同名的人。

　　宋清清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是純白色天花板和順著針管慢慢流入血管的液體，恍惚間她又看到了一張模糊卻又似曾相識的臉，于是她揉揉眼睛，顧云朗那張臉猝不及防的就出現在她眼前，她明顯感覺到了自己開始心跳加快、血流加速。

　　宋清清激動的叫出聲來：“真的是你啊！”隨后顧不上吊水的手，一把將他抱住，顧云朗一想到她的情緒還不穩定，推開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兩只手僵在空中，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們之前認識嗎？剛才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不起來我們什么時候見過，或者你是不是認錯了...”

　　宋清清開始語無倫次的描述，好幾次差點哭出來。

　　這一下把顧云朗的思緒拉回8年前，那時他剛進消防隊沒多久，接到一起報警電話，郊區有戶人家失火。那天是他第一次出警，心中充斥著緊張與害怕，到了目的地后，火勢蔓延速度非常快，二樓一整個燃起來，濃煙四起，幾個工作晚歸的大人幸免此難，看到消防員如看到救星般地踉蹌著跑過去哭喊：“我的孩子還在里面！”

　　眼看著火勢愈發猛烈，顧云朗顧不上心中的害怕，直接跑進隨時可能會坍塌的房子，抱起坐在浴室哭的小女孩，沖出火場，整個過程驚心動魄，他沒有一絲猶豫，那一年，他才20歲。

　　獲救的小女孩死活不肯松開顧云朗，一直把頭埋在他的懷里，驚魂未定。顧云朗無奈地輕聲哄著，說下次有空回來看她，她才肯松手。

　　幾天后他被叫去保衛處，說是有家人專程上門感謝他，給他和戰士們帶了不少東西，此程是來告別的。

　　家中房子燒毀夫妻倆決定將孩子送去鄉下爺爺家，臨走前特來感謝消防戰士的救命之恩，圓了自己和小家伙的心愿。

　　顧云朗靦腆的不知說什么好，一個勁的推辭他們帶的禮物。

　　身高不足一米四的小女孩示意他彎下腰，悄悄在他耳邊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顧云朗如實相告，她立馬將名字用水筆寫在手掌上，又問：“是這樣寫的嗎？”

　　手掌上歪歪扭扭的字逗樂了顧云朗，接過她手中的筆輕輕地把“故”改成“顧”。

　　“那云朗哥哥有女朋友了嗎？沒有的話你等我長大了嫁給你，行不行？”小女孩揚起她天真的臉問道，這一下給顧云朗問的手足無措了，那一年的顧云朗還算個孩子，看著她一臉真誠與期待，一時不知道回什么好，女孩父母笑的前仰后俯的，離開之際，小女孩回頭揮手：“云朗哥哥，你要記得來看我哦！”

　　顧云朗笑著揮手作別，并沒說什么。

　　因為沒有女孩父母的聯系方式，也沒有女孩爺爺的家庭地址，去看她這件事一直沒有實現，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日常大量訓練出警，顧云朗漸漸淡忘這家人的存在。

　　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是這樣的方式。

　　3.

　　宋清清仔細打量八年未見的顧云朗，淚痕還掛在眼角，下一秒就破涕為笑。顧云朗實在是被盯的不太好意思了，默默地把頭轉過去，努力避開宋清清熱烈赤誠的視線。

　　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再三整理思緒后，問起她輕生的原因。

　　輪到宋清清避開他的目光了，嘰嘰喳喳的嘴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句話也不肯說。

　　“我豁出命救出來的小姑娘現在不想要這條命了，我還不能知道一下原因嗎？”

　　宋清清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一時想不開，下次不會了。”

　　“下次？”顧云朗提高音量。

　　“不是不是，以后不會了。”宋清清嘆了口氣，開口訴說這些時日心里的委屈。

　　“說出來你肯定會覺得我很沒用，我大學畢業已經一年了，找工作頻頻碰壁，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我的室友們還沒畢業就已經拿到了心儀的offer，現在她們在各自領域混得風生水起，而我還在靠家里救濟，我一想到自己找不到工作每天都很焦慮，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陷入抑郁狀態，前段時間爺爺患病離世，我甚至都拿不出回家的車費...”

　　“支撐著我堅持到現在的信念，就是希望能再見你一面了。你明明說好要來看我的，卻一直沒有來，我后來有去原來的消防隊找你，他們說你被調走了，沒想到這樣的愿望也落空了。”

　　“在與自己斗爭了一整年后，我不知道生活的意義何在，也沒有勇氣再開始新的生活，22歲的年紀整天呆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一日三餐就著泡面，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

　　那天下午顧云朗靜靜地聽宋清清講著自己的故事，而后用心安撫好了這個前幾個小時想要輕生的女孩，確保她不會再有這樣的念頭后，起身作別。

　　天黑了，他該歸隊了。

　　宋清清加快步伐一路小跑跟上去，顧云朗大步在前面走著，走出好長一段路發現宋清清還跟在身后，瘦小的她在夜色里冷的瑟瑟發抖。顧云朗于心不忍，把自己的橙色外套脫給她，這下如了她的意不得不讓她送他回中隊了。

　　出租車很快抵達消防隊門口，宋清清小心翼翼的脫下衣服還給他，輕生問他：“你結婚了嗎？”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救了兩次的人，必須給我好好活著！”

　　顧云朗麻利地穿上衣服，頭也不回的走了。

　　4.

　　第二天一早，宋清清用卡里僅剩的余額去菜市場買了一斤新鮮的排骨花了一上午熬制了玉米排骨湯，在中午十二點準時到達消防隊門口。

　　此刻正是飯點，只有幾個站崗的戰士在門口，宋清清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其中一個身邊：“你好，可以麻煩叫一下顧云朗嗎？”隨后她道明自己的意圖，站崗戰士微微點頭，對著手中的傳呼機說了幾句話，很快，顧云朗過來了。

　　對于宋清清的出現他是有一點意外的，原本他就沒想著會再和她有什么交集，顧云朗把她拉到一邊，看著她手里提的保溫盒，試探性的說：“你該不會是專門來給我送飯吧...我們不能拿群眾的一分一毫，你自己帶回去吃，沒有別的事的話我要進去了，我們不允許與外界有不正當的接觸。”

　　宋清清直直的站在他面前，頓時紅了眼眶，心理防線一下被打破。

　　“我只是想感謝一下你，你倒也不要這么冷漠吧！”說著說著眼淚水啪嗒啪嗒的掉，宋清清委屈的不停用袖子糊臉，鼻子凍得通紅。

　　顧云朗沒見過這樣的情景，一個陌生女孩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哭得這樣可憐，好像每次還都是因為他，他只得無奈的開口解釋：“你理解錯了，是我們規定不允許，不是我想惹你難過。”

　　“沒事，我有辦法。”聽到這兒宋清清儼然一副機靈鬼的模樣，飛快地擦掉臉上的淚像只兔子一樣跑到消防隊站崗處，放下保溫盒人就沒影了，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要不是他親眼所見，顧云朗沒法把這個鬼靈精怪的宋清清與剛才梨花帶雨的女孩子聯系起來...

　　站崗的戰士看著顧云朗提起飯盒，嘴角的笑止不住地上揚，他調侃顧云朗：“這樣年輕可愛的小姑娘都能被你迷倒，要不要考慮開個班傳授一下經驗。”

　　顧云朗不以為然，將手中的保溫盒遞向站崗的戰士：“喜歡啊，你拿去。”

　　站崗戰士連連擺手，又回到認真堅守崗位的狀態。

　　5.

　　“同志同志，你幫我叫一下顧云朗可以嗎！”第二天下午，宋清清又出現在了消防隊門口，不停地朝里面張望，傳呼機喊了幾聲后，站崗的同志走過來告訴她：“他今天忙著開會和帶訓，讓我轉告你他會把保溫盒在明天早上放到保衛處，你明天來拿就行。”

　　“他還說，讓你以后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別再來找他了，他已經感受到你的謝意了。”站崗的同志傳完話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留下宋清清一個人站在門口郁郁寡歡。

　　宋清清沒想到顧云朗竟然這么絕情，連面都不肯和她再見，自己又無法進去找他，急的在門口干跺腳。

　　口袋里的余額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了，宋清清連出門坐公交的錢都拿不出來，掏出手機忍著眼淚撥通了媽媽的電話，聽著手機到賬的聲音絲毫沒有一絲放松，她想，是時候再次邁出這一步了。

　　宋清清二話不說拿出電腦開始修改簡歷，在各大招聘網站上大量投放，大多石沉大海，這無疑又給了宋清清狠狠地一擊，她又陷入到無盡的自我懷疑的死循環，電腦里放著音樂，宋清清橫躺在床上，思索著未來，想著想著，顧云朗的臉一下就鉆進他的腦海里，她真的好想再見見他啊，可是人家在隊里混的風生水起，她落魄不堪，還成為他避之不及的人。

　　等了這么多年終于見到了自己的曙光，讓她覺得無能為力的不僅是這堵隔開他們的圍墻，更是她和他之間無法消失的差距。他拯救了無數個家庭，是民眾心中當之無愧的英雄，而她只不過是扔在人群里沒人關心的小透明罷了。

　　6.

　　一連一個月，宋清清都沒去消防隊，這一個月宋清清不停地投簡歷，赴約各種面試，通知她的也都是以“很遺憾”開頭，面試完最后一家公司，從寫字樓出來，腳步沉重地走到公交車站。

　　喧囂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剛放學不停地和爸媽分享今天學校趣事的小朋友；結伴而行探討八卦扎著馬尾的大學生...感受著世間豐富多彩，她卻始終沒找到所謂正確的活法，宋清清現在思考的最多的事，就是如何好好的、體面的活下去。

　　她猛地抬頭，幡然醒悟般地自言自語：“對啊宋清清，這世上沒有比死更可怕更絕望的了，何況你連死都不怕！”

　　想到這兒，宋清清一下覺得生活豁然開朗了，她再次對簡歷進行修改，求職意向不再局限于她的專業，找工作的同時，為了維持生計，她做起了兼職，這是她22年來在心理上最大的突破。

　　一連幾天都是小雨，在濕冷的南方尤其凍人，且不說宋清清站在大門口連續發了好幾日傳單，那兒正處風口，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厚厚的棉服也無法抵擋寒流如此猛烈的攻擊，宋清清下定決心要和生活勢不兩立，人家都會找機會摸魚偷懶，她實誠地發完一疊后又跑去店里拿上一疊新的。

　　要是她能算到顧云朗今天會出現在商場，宋清清肯定就稱病不來兼職了，手里拿著一疊傳單的宋清清來不及躲了，手腳慌亂的她快速把身子轉向別的地方，他和他的戰友們一路有說有笑，幸運的是他們好像并未認出宋清清，顧云朗覺得這背影有一些似曾相識，多打量了一下，始終看不見正面，又回過頭和戰友們繼續前行。直至他們乘坐電梯去往另外的樓層，消失在宋清清的視線里，宋清清才敢往他們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清清一方面懊惱不已，多好的機會啊，生生浪費了！

　　一方面又有點難過，怎么每次見到他都是自己不好的樣子！

　　7.

　　傳單很快發完了，這回宋清清并沒有返回店里拿新的，找了個地方坐下準備歇會，正當她兩眼放空時，身邊仿佛來了一陣風，接著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剛一進門就看到你了，躲什么呢？”

　　顧云朗說完遞給了她一杯熱奶茶。

　　宋清清愣了一下，接過奶茶捧在懷里，眼神和他對上，又很快避開。

　　“不想給你看到我這樣子。”宋清清不開心時嘴巴會不自覺的微微翹起，垂下眼睛看著不遠處的地面。

　　顧云朗失聲笑出來，問她：“你想想一個月前你在干嘛？”

　　“你明明知道一個月前我什么都沒做，光顧著一走了之。”宋清清對于他提起這個話題有些許不悅，不是很想接話，這讓她不得不回憶起糟糕的日子和糟糕的自己。

　　顧云朗吸了口奶茶，慢條斯理地嚼著芋圓，接著開口道：“所以你現在已經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相比起一個月前，我覺得你活得漂亮多了，這種不用家里人操心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看似是問句，實則是肯定句。

　　宋清清手中的奶茶吸管早已經被她啃得變了形，她承認顧云朗說的有道理，宋清清轉過身與他對視，看不見他眼里有任何的不滿與嫌棄，心里的石頭這才落了地，心情如雨后初晴般一樣美妙。

　　兩人閑聊了有一會，宋清清又忍不住問：“云朗哥哥，小時候你答應我的還作數嗎？”

　　顧云朗一頭霧水，不記得自己應允過她什么。

　　“我現在長大了，可以談戀愛了！”

　　即將奔三的顧云朗面對二十出頭的宋清清如此直接的表白，尷尬的咳了兩聲。

　　“是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到時候找對象可一定要擦亮眼。”

　　宋清清不滿地翹起嘴巴，聲音中有不易察覺的嬌嗔：“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止這個！”

　　顧云朗極力否認，他記得自己當時并未說什么，怎么就被她誤解了，看見戰友們朝著邊走來，他仿佛看到了菩薩披著金光來解救他，這回他們認出宋清清來了，調侃道：“這不是那天想要跳樓的妹妹嗎，是打算以身相許來報答云朗的救命之恩嗎？”說完大家哄堂大笑。

　　平平淡淡的兩句話，惹得宋清清羞紅了臉，一向巧舌如簧的她亂了陣腳，腦子里飛速思索著怎么接話顯得自然一點。

　　“也不是不可以。”話音剛落地，在場的人包括宋清清在內都驚呆了，這下輪到所有人意外了，沒想到這個剛涉世的小姑娘如此語出驚人，都覺得她的率真有些可愛，一群人識趣的走開了。

　　顧云朗沒有哪一次想這么強烈地逃離這個地方，起身去追趕準備回隊里的戰友，匆匆地說了句再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回來。

　　“對了，你記得去拿你的保溫盒，我已經洗好了。”

　　說完又如來時一般匆匆的離去，宋清清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8.

　　夜里宋清清早早睡下，腦子里無限循環今日在商場與他相遇的場景，一邊為自己的現狀自卑，對另一種情愫的悄悄產生毫無察覺，凌晨三四點依舊無眠，這是宋清清第一次因為想念一個人失了眠。那一刻她自私地想，要是他不是消防員就好了，這樣時時刻刻都能跑去找他。很快，她就摒棄了這個想法，慶幸他是一個消防員，不然他們一定不會有那么多次刻骨銘心的相遇，種種際遇讓宋清清認定顧云朗就是她的救贖。

　　好在幸運之神終于想起世間還有宋清清這一號人了，那天她一如既往地在商場發傳單，有位自稱是傳媒公司的人對著她就是一頓夸，問她愿不愿意來公司試鏡一下模特。

　　宋清清從小就長得漂亮，她一直堅信漂亮不能當飯吃這個真理，努力地想要靠自己的才華拼得一席之地。這個男人的出現，顛覆了她的認知，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和他的努力勸說，她決定去試一試。

　　用她們的話來說，她仿佛是為鏡頭而存在的，宋清清始終認為這其中含有極其夸張的成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終于有一份像樣的工作了，意味著她和顧云朗之間的差距又縮小了一點。

　　“個十百千萬！”宋清清不敢置信地數著銀行卡工資入賬的數字，從沙發上一躍而起連襪子都沒穿就興沖沖的跑到消防隊，想要立馬和顧云朗分享這個好消息，一聽說她是來報喜的，顧云朗這次沒躲著她。

　　宋清清兩眼彎彎地解釋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快速奔跑過后臉頰的紅暈并未散去，晚霞映在她不斷飛揚的發絲上，少女的嬌態在那一瞬間體現得淋漓盡致，這個女孩子還真是有點可愛。

　　顧云朗被自己內心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內心反復責罵自己不該有這么不成熟的想法，默默地收回嘴角的笑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松平和。

　　“聽起來確實很棒，恭喜你，已經開始展現自己的光芒了。”顧云朗遞上手中的保溫盒：“這個拿回去，湯很好喝，還有就是...以后盡量別過來了，年底了我們工作會很忙。”

　　悲喜交加來形容宋清清當時的心情一點也不為過，她接過保溫盒，方才臉上的開心全被不解替換，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不點頭也不搖頭，氣氛如同天氣一樣冷下來。

　　她悶聲悶氣地問：“那你有空了會來找我嗎？”

　　顧云朗搖頭，他不想讓宋清清再對他產生任何誤解，年齡大了整整一輪的他不想在花一樣年紀的宋清清憧憬的愛情中充當任何角色。

　　思考了一會，顧云朗看著她的眼睛極其認真地說：“你還小，分不清感動和愛情，我救你只是出于職責，以前到現在乃至未來，都不會摻雜任何責任以外的東西，你只要不辜負自己和家人，好好活著，別給國家添麻煩就成。”

　　宋清清沒有任何反應，顧云朗深知自己話說重了，卻講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話，出于責任和現實方方面面考慮，他只能這樣。

　　告別來的實在突然，宋清清的難過全寫在了臉上，她知道顧云朗再次走進消防隊，就不會再依著她笨拙的借口出來見她了，強忍心中的難過，故作輕松的說：“那你給我留個聯系方式，你得空了我再來找你，我現在工作每天也很忙的呢。”

　　宋清清自認為情緒隱藏的很好，殊不知她的難過全寫在了臉上，愛情才剛冒出了頭，就被他掐死在搖籃里。

　　她發誓，來到人世間二十年，所有被拒絕加起來的難過都不如這一次。

　　她氣沖沖地朝他離去的背影喊：“我才不會輕易認輸呢，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

　　9.

　　但凡宋清清數月前要是有這樣的不服輸的狠勁，她就不會選擇在那樣一個平常的午后站上樓頂，人的潛能總是在無意中被激發的。

　　顧云朗凌晨十二點被叫醒趕往保衛處時，心里多少是有點生氣的，他不明白為什么宋清清總是能在這樣的場合有如此驚人的耐性。

　　忙亂中隨手披上的大衣都還沒扣好，到達保衛處后顧云朗看見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的宋清清，壓下心中的怒氣，恨鐵不成鋼地脫下溫暖的大衣丟給她。

　　考慮到安全問題，應上級要求，顧云朗穿戴整齊后，出發送她回家。

　　剛上出租車，他對宋清清的行為表達了嚴重的不滿。

　　“你是想干嘛？為什么現在還不回家？出事了怎么辦？你家里人怎么辦？在你看來生命是兒戲嗎？用命換來的命它不值錢嗎？”

　　一連串的問句無一不在展示著顧云朗的怒火，怕黑的宋清清一個人在門口從下午待到寒冷的凌晨都沒有覺得難過，看到顧云朗朝自己生氣，忽就覺得委屈的不行，眼淚大滴大滴的掉，嘴里口齒不清地說著對不起，披在身上的外套也被她抖掉，顧云朗冷著臉給她披到肩上。

　　司機師傅做起了和事佬：“情侶之間有矛盾是正常的，爭吵不能解決問題，女孩子嘛，多讓讓，人家都哭那么傷心了，你也別兇她了，看給委屈的。”

　　顧云朗滿頭黑線，開口道：“師傅你看我倆這歲數像是情侶嗎？”

　　趁著等紅綠燈的間隙，司機師傅回頭望了兩眼，打趣道：“小伙不錯啊，這小姑娘又年輕又漂亮，如果不是的話，可得抓緊啊！”

　　這一下給宋清清整樂了，礙于自己的所作所為，又不敢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半小時后，宋清清到達了家樓下，若不是她一直拉著顧云朗袖子沒撒手，他就順道坐回隊里了。

　　司機師傅一看還有活拉，把車停在不遠處邊小憩邊等顧云朗。

　　10.

　　“對不起，我好像又給你惹麻煩了。”宋清清松開他的袖子，頭垂得很低。

　　“手機拿出來。”說著顧云朗也從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微信二維碼，遞到她面前。

　　驚喜和意外都一樣猝不及防，宋清清喜上眉梢，利落地從包里翻出手機，目不轉睛盯著他的屏幕，直到她收到好友申請通過。

　　“以后別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了，真拿你沒辦法。”顧云朗對著臉頰還有淚痕、顯得楚楚可憐的宋清清瞬間沒了脾氣，看到她得逞的眼神他的心也跟著歡喜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好的云朗哥哥！我還有一個問題...”

　　“沒結婚。”

　　“那你覺得我...”

　　“不適合。”像是預料到她要講什么一樣，顧云朗的語言簡單又粗暴，看到她吃癟的樣子，顧云朗竟覺得有些可愛，心生好奇：“你為什么喜歡我？難不成真如他們所說的救了你一命你就要以身相許吧？我這人可沒這么霸道。”

　　宋清清很認真地思考了一小會兒，圓溜溜的眼睛不停地打轉，一臉被難倒的表情：“我也不清楚為什么，我就是每天都想見到你，有什么都想告訴你。”

　　顧云朗抬手看了看手表，驚覺自己要回隊了，和宋清清告別后轉身跑進不遠處出租車師傅的車里，被叫醒的師傅拿起盒子里的風油精，熟練地擦在太陽穴上。

　　“這么晚了還在跑單，你們這一行也蠻辛苦的。”

　　司機師傅笑著感慨：“生活嘛，都不容易，再說了，論辛苦，肯定是沒法跟你們比的。”要不說人的八卦心都重呢，不分男女老少，司機師傅通過后視鏡觀察他的表情：“咋，剛才那女孩你不喜歡啊，送到就走。”

　　“小孩子不懂事，當不得真，我都快奔三的人了，哪能霍霍人二十歲的小姑娘。”顧云朗一想到宋清清那俏皮的樣子，失聲笑了出來。

　　司機師傅搖搖頭：“我可看出來了，小姑娘滿心滿眼都是你呢。”

　　顧云朗笑而不語，經過個把小時的折騰，終于到達隊里，躡手躡腳爬上床后他悄悄從兜里拿出手機，收到她五分鐘前的信息：到了吧，晚安云朗哥哥！

　　他沒回，把手機壓在枕頭下一覺睡到天亮。

　　11.

　　忙碌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已是陽春三月，街上身著棉襖的行人逐漸減少，綠芽新葉不經意間已爬滿樹梢，萬物復蘇，一切都散發著生機的氣象。

　　宋清清和顧云朗見面次數屈指可數，在宋清清的強勢猛攻下，他們通過微信逐漸熟絡起來，宋清清發來的信息大多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無非是今天又去哪里跑通告了，或是上映了一部口碑很好的電影但是一直沒時間去，甚至早餐吃了幾個雞蛋和包子都事無巨細的告訴他。由于職業原因，顧云朗甚至很多時候沒辦法及時回復，一天的工作忙完后，他會一條一條細看宋清清發來的消息，揣測她發消息時的語氣和表情，睡在他旁邊的戰友就在旁邊揶揄他：“云朗，你最近不對勁。”

　　顧云朗視線離開亮起的屏幕，望向旁邊一臉八卦的戰友，示意他說下去。

　　“整天一副春心復蘇的樣子，老實交代，跟哪個姑娘好上了！”

　　聽到這兒，其他人都暫停手中的事，整整六張八卦臉一齊湊到他面前，迫切地先要知道是哪個姑娘能把他這顆鐵打的心捂熱。

　　顧云朗皮薄，經不起這樣的盤問調侃，把他們驅散后拿上盆去洗漱去了。

　　在宋清清的再三糾纏下，顧云朗在一個晴朗的午后赴約電影院，幕布上播放的是當下很火的恐怖片，宋清清隨時準備撲進顧云朗的懷抱欲扮嬌小柔弱，觀察了半小時，宋清清終于發現了不對勁——顧云朗臉色不是很好。

　　她湊到他的耳邊，輕輕的呼吸聲均勻地散在他耳邊汗毛上，宋清清翹唇微張，輕聲說道：“不是吧，云朗哥哥你居然害怕鬼片！”隨后惡作劇般發出了小聲的嘲笑，顧云朗不好意思的把她推開，還好電影院光線不足，面紅耳赤的樣子沒被她瞧見。

　　電影散場后兩人去商場吃飯，生性活潑的宋清清東張西望，看見什么好玩的東西都要扭頭和他分享，大多時候都是顧云朗聽她說，上扶梯時一個踉蹌沒站穩，顧云朗伸手一接，驚慌失措的宋清清穩當的跌在他懷里。

　　那一瞬間天旋地轉，宋清清世界驀地一片清靜，腦袋正靠著他的胸懷，他的手環繞著她整個身子，她甚至能聞到顧云朗衣服上散發的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就僵持了好幾秒，要不是顧云朗不解風情地提醒她站好了，宋清清真想旁若無人的膩死在這溫柔鄉里。

　　啊！他的手朝我伸過來了！是要摸我的頭嗎？！還是要捏我的臉？！

　　宋清清眨巴著眼睛，睫毛像兩把張開的小扇子一上一下地扇動，她真慶幸自己選擇在今天、在這里把他約出來，甚至慶幸剛才的那一跤，雖然有點狼狽，但至少他發現了自己的迷人之處！

　　嘴角就差口水沒流出來了，顧云朗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輕而易舉的在宋清清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接下來說出來的話更是讓宋清清推翻了前一分鐘內心的小九九。

　　“別動，頭上有東西。”誰能想到這個與浪漫細胞絕緣的人徒手從她頭上摘下一塊頭屑呢？這與她的想象一點都不一樣！

　　宋清清從喉嚨里“哼”了一聲，氣鼓鼓地瞪著他以示心中的不滿，電梯到達三樓，顧云朗被人從后面迅速扣住了脖子，他知道又是他那群戰友聞著八卦的味尋來了。

　　“行啊云朗，金屋藏嬌居然藏了個這么嫩的小妹妹。”其中一人打趣道。

　　宋清清反駁；“未成年的才是小妹妹，我不是。”

　　“他可是老男人咯，我們隊里還有很多年輕的比他還帥的同志，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眾人調侃著宋清清，嘻嘻哈哈個不停，顧云朗正想開口為她解圍，下一秒宋清清清脆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你們要是幫我撮合我和云朗哥哥，我給你們介紹好多漂亮姐姐。”

　　宋清清眼中閃過狡黠的目光，細細的眉毛一挑，等著這樁“交易”的宣判，生怕宋清清變卦似的，他們趕緊逃離了現場，又給倆人制造了獨處的機會。

　　“這下里面也有我的眼線了。”宋清清得逞的小表情真是可愛死了，走路都變得搖頭晃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精神病院病人跑出來了。顧云朗臉上面無表情，心中的歡喜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蔓延。

　　12.

　　繼上回協議達成之后，宋清清隔三差五就往隊里跑，認識她的大老遠就幫忙呼顧云朗，她掐準了他的每次自由活動時間，每次照面就幾分鐘，宋清清卻樂此不疲，真正喜歡過的人應該都能體會那種見到意中人的歡喜、路途中的無比期待以及不辭辛苦努力奔赴的感覺吧！

　　一來二去宋清清與很多人都混熟了，開朗活潑的性子和漂亮靈氣的臉蛋十分討喜，人情世故絲毫沒落下，給顧云朗寄零食時也會給他們捎上一份。乃至后來與顧云朗相熟的戰友看到她總會戲稱她為“小嫂子”，也會八卦地問宋清清他們進展如何，最后爽快地扔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哥哥們！”

　　有句話叫什么來著，曖昧上頭時像極了愛情，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倆已經在一起了，時常嚷著著問他們什么時候可以喝喜酒，宋清清也尋思著差不多了，再次問起他可不可以做他男朋友。

　　“我這次來也正想跟你說這個事。”顧云朗放下手中的筷子，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不停地小幅度摩擦，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開口：“上個月回家，家里介紹了一個女生，家世人品都不錯，我爸媽也挺喜歡的，我年紀也不小了，家里催著把婚先結了...”

　　宋清清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她成天朝暮的人是那樣的陌生，她不明白為什么一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又可以輕而易舉地一次次將她置于絕望之地。

　　“所以你答應了嗎？”她仍不死心地追問。

　　“我們都覺得挺合適的，約定好了下個月雙方父母見面。”

　　“你怎么可以隨隨便便和一個認識一個月的人結婚呢？！”眼淚劃過鎖骨，準確無誤地落入宋清清的頸窩。

　　“我也可以跟你結婚的，現在我就給我媽打電話。”宋清清從包里翻出手機，眼淚啪嗒啪嗒地流，顧云朗遞來紙巾，拿起她的手機放在桌上：“清清你還小，很多事你都不懂，在你眼里我看到的全是對未來的憧憬和眼前的詩情畫意，你可能不知道，你想要的浪漫我都沒法給你。”

　　宋清清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話語中充斥著令人心疼的哽咽：“那又怎么樣，我又沒辦法不喜歡你！我最討厭你把我當成小孩子了，你擔憂的那些我又不是不能接受，你憑什么這么輕視我的喜歡啊！”

　　“我努力過了，可是，我實在沒辦法喜歡上你...”

　　一個沒辦法不喜歡他，一個沒辦法喜歡她，宋清清忽然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這樣的奔赴與執著好像確實沒什么意義，或許這個多次給自己帶來曙光的人真的只是出于最原始的責任吧，與愛無關，與其他情感亦無關。

　　13.

　　臨近七點，夜幕悄悄降臨，街邊的路燈依次亮起，她又來到上回游離時走到的公交站，一剎那間，她仿佛看到一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渾渾噩噩，處于失意和崩潰的邊緣。

　　她看到像是鍍了一層金的晚霞，拿起手機認真拍了下來，熟練地打開對話框，又頓在那兒，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活不再有他了，緩慢打開圖庫，將那張尚未被分享的彩霞刪掉。

　　有他的戰友給她發信息，他們好像對兩人不再來往之事并不知情，依舊如以前一般稱她為“小嫂子”，開玩笑般的說最近常有另一個漂亮姑娘來隊里等他，問她什么時候過去鎮鎮場子。

　　她回復最近工作忙，應承下有時間就去看看他們，完美地避開了任何跟顧云朗有關的話題。她和顧云朗認識了這么久，做得最默契的事就是沒有再聯系，在這段異常難熬的日子里，宋清清把自己埋在工作里，開始全國跑通告，最忙的時候一個月都沒休息，一天只睡五六個小時，數月之后的一個夜晚，正在拍攝的宋清清倒在了攝影棚，其余工作人員急忙把她送往醫院，過度疲勞導致的短暫性休克，老板特批她把身體養好了再開工。

　　當初那個被夸靈氣的小姑娘如今整日在醫院掛著水，臉上不見一絲血色，狀態稍好一點便到樓下亭子散散步，喜歡在清晨太陽初升時欣賞繽紛盛放的花草。也是在醫院的這段時間，宋清清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她從來沒有覺得過去的哪一天如現在這般清醒過，也許她該試著和過去和解。

　　“清清？”

　　剛散完步的宋清清正準備乘電梯回病房，聽到有人叫她，一回頭，看見了顧云朗幾個關系頗好的戰友，她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感嘆緣分真是奇妙竟在這里也能遇到，又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幾人齊刷刷的出現在這里，是不是意味著...

　　“是出什么事了嗎？今兒全跑醫院來了。”宋清清小心翼翼的詢問，生怕聽到自己心底的猜測得到證實。

　　“也沒多大事，就是...”平時咋咋呼呼的那位戰友此時緘口不言，雙方僵持不下，另一人接著開口。

　　“云朗前段時間出警幫一老太太在居民樓救貓時，不小心從樓邊掉了下來，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知道你們的事情后，我們覺得不太方便再打擾你了，就沒跟你說。”

　　顧云朗啊顧云朗，入隊八年了，也出過大大小小危險程度不一的警了，怎么會出這樣的事故，宋清清不敢再往其他方面想了。

　　“我想去看看他。”戰士們面面相覷，帶領著宋清清進入病房。

　　14.

　　“真是每一次重逢都這么不浪漫！”同樣身著病號服的宋清清人還沒走進病房，顧云朗便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住院數日的他心頭一驚，喜悅還沒來得及從眼中跑出來，見到宋清清比自己好不了太多的樣子后，微微蹙起了眉頭。

　　“別誤會，我這次可不是想不開進來的，身體原因。”宋清清搶先一步回答，她總是這樣古靈精怪，明明已經氣色欠佳了非裝作沒事人一樣。

　　“我看到你的作品了，清清越來越棒了。”顧云朗說話聲不及他平日一半的聲音，虛弱到宋清清有些心疼。

　　“沒想到你還關心這些東西。”宋清清驚訝極了，原來在她默默拼命的日子里，他竟也悄悄關注她的動態，可是，當初親手把她推開的人，也是他啊...

　　剛下定決心要放下他的宋清清此刻拿不準主意了，上天似乎有意無意讓他們倆兜兜轉轉又相遇，嘴角微張了好幾回，那個問題始終沒有問出口，她太害怕聽到那個答案了，畢竟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不過老生常談兩句，又進來一個長發溫婉的女子，手中提著保溫盒朝他們倆走來，顧云朗開口介紹：“這是清清，我一個...妹妹。”

　　“這是陳言，我的未婚妻。”

　　原來那個他認為適合結婚的女子就是她。

　　在場的人似乎都愣了一下。

　　駝色的長裙正到小腿的高度，耳邊的碎發被發箍別至耳后，看顧云朗的眼神里充滿著柔情，和她打招呼時得到的回應都是那樣的溫柔。

　　要是她是顧云朗，也會選擇她的。

　　“正好，我男朋友等會來接我出院，那就先不打擾你們了。”宋清清起身告別，想要快速逃離這里，怕自己的窘迫與難過流露出來。

　　“清清也談對象了，挺好的...”

　　“對啊，工作認識的，可帥了，哈哈。”說完最后一句話宋清清揮揮手和他們告別，門口的戰友們大概能想象到里面的場景，他們看起來比宋清清還要難過：“哥幾個對不住你，沒把他看好，但是清清你也別難過，回頭我們再給你介紹合適的。”

　　“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謝謝你們的幫助和照顧，以后你們出警時，一定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你們也是血肉做的，也有人會心疼的...”

　　離別總是與悲傷脫不了干系，那個遇事就掉眼淚的小姑娘好像真的長大了，學會不動聲色地收起情緒，而后若無其事的離開。

　　他的出現，讓宋清清明白很多事情是可以通過努力一一獲得實現的，而有的事情是拼盡全力也無法改變的。

　　比如她愛他就是愛他，他不愛她就是不愛她。

　　認真喜歡過的人，是無論如何也要祝福的，只是我沒福氣，我沒法與成為那個與你共度余生的人。

　　15.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修養了好長一段時間，該出院了，她早就不想聞醫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了。到了醫院門口，并沒有如她所描述的那樣的“男朋友”來接她，站在川流不息的馬路旁，宋清清再一次被前所未有的孤獨席卷。

　　“要我送送你嗎？”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宋清清回頭，與她那雙溫柔的眸子撞了個正著，是剛才給顧云朗送午餐的被他成為未婚妻的陳言。

　　見到陳言時，說不難過是假的，她甚至有點嫉妒這個平生素未謀面的陌生女人。她曾多么努力的想要站在他的身旁，挽著這個她喜歡的男人攜手一生，始終沒能如愿。

　　宋清清微笑著拒絕，她最是討厭欠人情，何況與她本就不熟。

　　“那你注意安全哦！”陳言的溫婉像是與生俱來的一樣，任何時候都給人心淡如水的感覺，宋清清還在等出租之際，陳言已駕車揚長而去。

　　要是陪著顧云朗的是自己，估計說什么都要賴在醫院里，她欠缺的，也許正是陳言遇事成熟和懂事的性子吧。

　　停工兩個月，當她宣布回歸工作時老板拒絕再三，生怕她逞強又把自己整到醫院去，實在拗不過她的再三請求，只能每天到點就趕宋清清回家，哭笑不得之際，宋清清又倍覺感動。

　　又是一年除夕，剛過完24歲生日的被父母安排相親，內心萬分拒絕。見宋清清無動于衷，愁嫁的爸媽開始念叨：隔壁阿姨忙著下周為孫兒張羅滿月酒；大姑家的小女兒懷上了二胎；表哥的婚期定在今年十月份；就連舅舅家還未滿18歲的表弟前幾天和他的小女友在街上約會被抓了個正著...他們左探又探就是沒從自己女兒身邊揪出半個可以發展的對象，眼看著一年又一年過去，心急如焚的他們只能親自出手了。

　　16.

　　冬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宋清清媽媽拉開窗簾的一瞬間透過玻璃灑進來，空氣中細小的飛塵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微小的金光，推開窗戶，冷空氣趁機而入，宋清清眉頭微蹙，順勢鉆進被窩中。

　　宋母使出全身解數將被子抱起，被寒冷包圍的宋清清從床上一躍而起，“媽！這么多年了就不能換個招數嗎？！”

　　宋母直接將被子報到客廳，沒過多久，蓬頭垢面的宋清清從臥室滿頭黑線的走出來，按理說，她平時能賴到八點半，她剛看時間明明才七點！

　　豐盛的早餐在她洗漱完后被端上桌，宋清清盡情享受這份獨屬于家里的溫暖，被迫起床的不滿一下被拋到腦后。

　　“等下九點，樓下拐角咖啡廳，跟人家約好了，快點吃完收拾一下，別遲到了。”宋母催促著。

　　難怪這么早就被叫醒，感情是給她張羅著相親呢！

　　“我不去！”

　　“......”

　　在父母長達五分鐘的凝視下，宋清清嘆了口氣，妥協了，回房間換了身衣服，三天沒洗的頭隨意綁成一個丸子，在抽屜里翻到黑框眼鏡，戴上口罩立馬溜出了門。

　　距見面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宋清清百無聊賴的坐在靠窗的咖啡廳里，思索著如何解決等會即將面對的麻煩，太委婉了又怕人家會不到意，太直白了又害怕傷到別人的心，又擔心沒處理好對方會和爸媽吐槽...真是煩死人了。

　　沒想到更糟心的還在后面。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大著肚子的陳言和顧云朗一路并排走在咖啡廳樓下，不知道在聊什么，兩人臉上的笑意著實刺痛了宋清清的心，更讓她吃驚的是，十分鐘后，他出現在了宋清清所在的咖啡廳二樓，張望了一會，像是在尋找什么人，她立馬把頭轉向窗外。

　　熟悉的身影最終在她面前落座。

　　該死的，就知道躲不掉的！

　　她實在沒辦法接受這個她那么喜歡的男人居然背著身懷六甲的妻子來見一個曾經向他無數次表白的人，雖然只是偶遇，被刺痛的感覺立馬被不平所替代，心中的濾鏡和信仰碎了一地，嘴也像機關炮一樣，冷嘲熱諷。

　　“顧先生的太太剛離開不到十分鐘，你就來和我搭話，我從來沒想過你竟是這樣朝三暮四的人！我在等我男朋友，你出現在這兒不合適！”

　　顧云朗一頭霧水，“什么太太？我哪個太太？”

　　宋清清冷漠揭穿：“剛才和你在樓下談笑風生的陳言女士。”

　　聽到這兒，顧云朗愣了一下，笑出聲來，“我的太太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眼前這位，你好，我是今天和你相親的顧先生。”

　　17.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的東西，命里注定的人，兜兜轉轉還是會相遇。

　　盯著顧云朗看了好久，她問出心中的疑惑：“你們不是都訂婚了嗎，怎么后來又沒結了？”

　　“騙你的，我們壓根沒訂婚，只是雙方父母都很覺得滿意，我倆就處處看，數月下來，我們都沒有心動的感覺，更別說結婚的念頭了，后來干脆做了朋友。”

　　好家伙，這個謊言持續了這么久，那么多眼淚白流了。

　　“可是我記得你說，你不喜歡我啊...”

　　“我深知無盡的等待有多痛苦，連最簡單的陪伴我都是無法給予的，那時滿腦子都是不想讓你用青春陪我賭一場不確定的未來，我也擔心突如其來的變故會打亂我們原有的計劃。”

　　遇見你之后，我都變得有點膽小了，變得害怕失去。

　　這是宋清清聽過最浪漫的情話。

　　“你呢？怎么把帥氣的男朋友變成了前男友？”他揶揄她。

　　“怎么，你很想知道嗎？”宋清清嘴角勾起一抹壞笑，示意他把耳朵湊過來，顧云朗一刻也沒有遲疑，起身坐到她的身旁側身過去，“我也騙你的。”只聽她一字一頓說道，被忽悠了的顧云朗反應過來之后笑的寵溺又無奈，“所以宋清清女士，說過的話可還作數？”

　　宋清清玩心大起，耍起賴來：“童言無忌，云朗叔叔多多擔待。”

　　“別動！”

　　宋清清一頭霧水，他伸手拂了拂她額前的碎發，“有頭屑。”

　　“......”

　　早知道洗個頭再出來了......

　　18.

　　婚禮當天，艷陽高照，賓客眾多，場面一度熱鬧。當初叫她“小嫂子”的戰友們基本都來齊了，他們圍著宋清清起哄，讓她兌現諾言給他們介紹漂亮姐姐，宋清清小手一揮，準確無誤的指向伴娘團，不過幾秒鐘不到，面前已不見人影。

　　司儀宣布儀式完成，接下來兩人深情擁吻，臺下掌聲經久不斷。

　　新人下臺時，顧云朗微微側身靠近宋清清的耳邊，“顧太太，很榮幸能與你共度余生。”

　　“我也是呢，顧先生。”

　　你護我一世，我伴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