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迪島的三座環形城墻上,都有著東南西北四個城門,還有守護在城門前的大型甕城。
緹絡從士兵們的對話里了解到,她之前被關押的地方,大約是在第一座城墻內的北面。而少年兵小隊破開的城門,卻是在南面的地方。
于是,為了不被士兵們輕易猜到,她從哪里進入第二座城墻,也為了更容易的找到馬賽他們,她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巨人形態,還有半路搜羅到的無主軍馬連續趕路,繞回了南面的第二道城門。
當緹絡再次用兜帽遮住自己的容顏,混入難民群進入第二座城墻的時候,意料之中,卻又不想看到的情況,還是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只見城鎮四處的公告欄上,已經貼滿了她的通緝令。
還好帕拉迪島還沒有研究出攝影技術,因此她的外貌,并沒有被照片完整的記錄下來。通緝令上面的粗糙手繪畫像,也只是反應了她最基本的發型發色,還有臉部的大致輪廓。
“看來接下來有好一段時間,不能跟馬賽他們匯合了……”
盡管想要通過這樣的畫像來尋找目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緹絡還是決定繼續單獨行動,直到自己的通緝令被撤下。
而看到通緝令上面的大頭照之后,想必作為隊長的馬賽,也能理解她的做法。
“你們有誰看見我家的孩子嗎?他在上船時候跟我們走散了……”
“我的妻子的名字是……她有著紅色長發,中等身材,有人見過她的話,請告訴我一聲!”
緹絡進入第二座城墻后,士兵們剛好完成了全部難民的收容。
頭兩天,大家都在忙著尋找自己的親人與好友,并沒有什么混亂的狀況出現。
只不過,每當有失去重要的人的難民,在她身邊抱頭痛哭的時候,她那脆弱的心臟,就像是被狠狠的撕開了一道口子那樣痛苦。
“每人一個面包,不要多拿!!”
“士兵大哥,能再給我一個面包嗎?我已經餓了兩天了……”
等到難民們確認好親友的狀況,并且接受現實之后,食物短缺的問題,開始漸漸浮上水面。
帕拉迪島的糧食出產地,大部分都在第一座城墻里面的區域。
因此,在他們失去了這個重要的糧倉之后,難民們每天的食物,只能壓縮到僅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面包。但就算是這樣,城鎮里的儲備糧,還是以無法忽視的速度急速消耗著。
畢竟第二座城墻的南面甕城,還有城門后面的小城鎮,原本只有數千人在那里生活。但如今這個擁擠的地方,已經容納了超過這個數字的十倍人口。
“到了這個地步,墻內的王還不用始祖之力,把無垢巨人趕出去,幫人民收復第一座城墻內的空間嗎?不,這一切都是我們四個人造成的。我哪有資格去質疑王族……”
城鎮里,只要是能站人的地方,就坐滿了一地,從第一座城墻過來避難的居民。
在人口如此密集的情況下,本地居民的生活空間,自然是受到了嚴重的擠壓。大大小小的矛盾,也因此在各處層出不窮。
緹絡跟食不果腹的難民一樣,期待著城墻最里面的王族,為大家改善這個日益嚴峻的生活條件。
但如果說,難民們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向那個掌握著一切的王去祈禱,那她就是為了減輕,自己內心里那股濃濃的愧疚感,才期盼對方去解決這個已經失控的狀況。
“吾王有令!從明天開始,第一座城墻過來的人,一起去開發第二座墻里面的荒地,以增加糧食的產量!不得有異議!!”
眾人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等來了王族的消息。但對方的指示,卻讓一眾難民目瞪口呆。
但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大家只好扛起鋤頭,跟隨著士兵們走出城鎮。
城鎮邊緣的廣場上,聳立著一座新搭建出來的紀念碑。
這座外形簡陋的石碑上,只刻著一個簡單的數字。但只要是在第一座城墻里失去親友的難民,在路過這座石碑的時候,無不放聲痛哭。
“27542人……誰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如果這只是一個夢,請讓我趕快醒來吧……”
石碑上的數字,正是這次巨人破門事件的死難者人數。在眾多抱頭痛哭的悲傷身影中,那個雙目無神跪在地上的白發少女,在人群之中并不顯眼。
但自然是沒有人知道,這個看起來纖弱又無害的少女,就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之一。
“原來我們就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的人……我們的所作所為,正是導致世界毀滅的原因……那個噩夢的起因,居然就是我自己……”
就算是被士兵們折磨了好幾天,緹絡也未曾留下過一滴眼淚。但眼前這座小小的石碑,卻讓這個堅強的少女一下子崩潰,金黃色的雙眸淚如泉涌。
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悲愴哭聲,她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說有什么理由,會讓帕拉迪島不惜背上滅絕人類的罪名,也要讓巨人踏平島外的每一寸土地,那眼前這個觸目驚心的死亡數字,肯定就是最重要的源頭。
接下來的兩天里,一批接一批的難民路過紀念碑,然后被士兵們押送出城鎮。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裹著斗篷的身影太過嬌小,因此被士兵們忽略。又或者是她一動不動,所以被大家誤以為是雕像。
那個一直蜷縮跪在石碑前的少女,就這樣迎來了好幾次日夜交替,用自己那瘦弱的背影,見證了這座城鎮由喧鬧擁擠,重新變回了安靜祥和。
一周之后的一場滂沱大雨中,那個早已失去意識的雕像,終于‘啪塔’一聲,倒在了泥水里。
“你醒了……!?先不要起來,我去給你煮點熱水吧!”
緹絡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普通的臥室里面,而不是想象中的陰深牢房,又或者是現實世界里的家。
一個臉上滿布滄桑的中年婦女,一下子按住了正要從床上掙扎坐起來的她,然后快步走出了臥室。
沒過多久,她被去而復返的中年婦女扶起來靠坐在床頭。一個盛著溫水的木碗,輕柔的送到了她的嘴邊。
“為什么要救我?讓我就這樣死在那里,說不定對你們……不,或許對全人類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緩緩喝完一整碗溫水之后,緹絡那比石膏像還蒼白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血色。
但接下來,她用沙啞的聲音,所問出的話語,卻讓中年婦女愣在了那里。
“小妹妹,你還這么年輕,千萬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啊!我那在第一座墻那邊開牧場的女兒和女婿,雖然被他們寫上了失蹤者名單,但在沒找到尸體之前,阿姨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說不定,他們只是跑哪里躲起來了呢!”
回過神來的中年婦女,拿手帕幫緹絡擦干嘴角的水跡。
她一邊扶著那個瘦弱的少女重新躺回床上,一邊用信心十足的語氣來安慰對方,還有她自己。
“嗯……”
緹絡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這個關心著她的中年婦女。
她轉過臉,用亂糟糟的頭發擋住了自己的臉龐,然后模糊的嗯了一聲。
糧食已經幾乎消耗殆盡的城鎮里,就算有錢也買不到什么精致的食物。在有著絕大部分牧場的第一座城墻淪陷之后,肉類更是變成了奢侈品。
從家里的陳設來看,中年婦女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她還是想盡辦法,為每天煮給緹絡的土豆泥或者米糊里,加一點極其難得的熏肉或者雞蛋。
經過一周的調理之后,之前極度虛弱的緹絡,終于可以正常下地活動。
“謝謝你,不知道名字的阿姨……既然你幫我,把這條本該丟棄的性命撿回來,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和利用的!”
緹絡一直沒有問中年婦女的名字,也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她很清楚,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很可能會給對方惹到麻煩。于是,她在留下一張紙條,還有一些通用的貴金屬之后,就悄悄的離開了這個短暫停留的地方。
緹絡找了一個沒人的倉庫,把自己一直疏于打理,已經長到手肘位置的秀發,剪短到耳垂下方的長度,再修理成她現實世界里慣用的波波頭發型。
做好這一切之后,她又從儲物空間里拿出染發劑,把頭發染成這個世界常見的淡金色。
看著鏡子里,已經完全改頭換面的自己,她覺得除了當初審問過她的三個士兵之外,應該不會再有人把她,跟通緝令上面的女孩子聯系起來。
“好了,接下來就是想辦法跟王族接觸了!退路的確保也很重要……”
緹絡沒有放棄奪取始祖巨人。
她很清楚,就算把大部分難民丟去開荒,也沒有從根本上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
畢竟農作物不是今天種下去,第二天就會長出來的東西。但那數量將近30萬的難民,卻是每天都要繼續消耗大量的食物。
大規模的饑荒,還有因此而帶來的混亂,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果帕拉迪島因此而大量減員,那這個島跟外面世界的人類之間的矛盾,就會變得更加不可調和。這樣一來,離帕拉迪島毀滅世界的末日浩劫,只會越來越近。
而能解決這個狀況的方法,只有奪回被巨人占領的第一座城墻,讓島上的人們取回正常的生活。
沒錯,緹絡已經決定,幫帕拉迪島的居民,奪回第一座城墻,同時把那些無垢巨人趕出墻外。
這個決定,跟她要獲得始祖巨人力量的任務,其實并不沖突。
“我要盡快從那些不作為的王族手里,獲得始祖巨人的力量!得到這份力量之后怎么使用,就是我的事了!”
躺在床上的一周時間里,緹絡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本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阻止島外的世界,被巨人踏平。而不是幫馬萊帝國,重新用始祖巨人的力量,穩坐世界第一的位置。
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她會一邊想辦法奪取始祖巨人,一邊好好思考,怎樣去使用這份力量,才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最好的結果。
“明明進入墻內的方法多的是……如果我愿意早點動腦筋的話,那當初就不用照搬吉克的攻城計劃了!”
緹絡知道,現在后悔已經沒有意義。畢竟,刻在紀念碑上面的數字,是不可能重新歸零的。
不過,從今之后,她就不再是只會單純執行命令的士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