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利仲南笑著回答高吉鶴。
當聽說廢棄學校發現多具遺骸,而張月也在其中時,利仲南就做好了高吉鶴再次來訪的心理準備。
“你不認識老饕?”高吉鶴追問。
“不認識,”利仲南再次矢口否認,“什么老饕小濤的,都不認識。”
高吉鶴沒有再追問,他換了個話題,問道:“利總,關于貴公司財務副總常墨承認謀殺實習生張月這件事,你了解多少?”
“唉——”利仲南皺眉,很心痛,“常總是名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相信他是一時糊涂才犯下這樣的禍事。公司會給予法律支持,當然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理應受到應有的懲罰。”
自己在問他對案子的了解,他回答得卻如此官方。
“利總,”高吉鶴又問,“你叔叔收購慈恩醫院的原因,你知道嗎?”
“哦,那是我父親提議的,覺著那個位置好,山上是第一財神廟,有財氣,適合做別墅項目。”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高吉鶴沒有再問。他的沉默讓利仲南有些心虛。
慈恩醫院地底下的秘密,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他覺著沒必要跟警察坦白,他也相信利博文不是個傻子,不可能會告訴警察這些事。
“看來利總不是很了解令尊和你叔叔啊。”高吉鶴故意說了半句,他要讓利仲南心生疑慮,害怕,進而自己去找利博文對峙,從而在叔侄倆的對話中尋到更多線索。
“最后一個問題,”高吉鶴站起身,打算離開,“利總你認識陳烈和李參嗎?”
利仲南眨了眨眼,問道:“沒聽過這兩個名字,他們是誰?”
“哦,沒事。”高吉鶴笑了笑,告別離開了。
但是利仲南卻一直沒有放松下來。他沒有想到高吉鶴會提到這兩個人,難道……
利仲南眼前浮現了程安安的笑容,他應該想到的。這個女人,不可能臣服自己,艾克,不,董事會也不可能會輕易信任自己。
但問題是,他們是想把自己像利博文一樣拉下寶座,還是只想警示自己一下呢?
利仲南想不出來,他也不愿意想明白。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
“喂,”他撥通電話,“我,再幫我一個忙。”
有燕蕭蕭在手,常墨可以幫自己頂罪,頂一樁是頂,頂兩樁也是頂。
他想,常墨為了愛妻肯定是不會介意的。
至于董事會和程安安,他也要一個一個解決掉。
方法嚒,利仲南露出奸佞的笑容,就用老辦法吧。
程安安好似有了預感一般,一下班就趕往別墅。
“小申,小申!”別墅里只有女傭前來迎接自己,“小申呢?”
“小少爺出去玩了。”
“跟艾克一起出去的?”
“跟Jing。”
“小金?”程安安皺眉,印象里小金跟小申的關系可沒這么好,“去哪兒了?”
“沒說。”
“沒說?艾克難道沒交代你看好小申嗎?”
“先生說如果小少爺要出去,找個人陪就行,其他沒交代。”
什么?程安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艾克交代女傭的話根本與他承諾自己的完全不符。
他到底在干什么?程安安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她立刻撥通小金的電話,但是響了很久都沒人接。
“該死!”這不是好現象。
她緊接著撥通艾克的電話:“喂,艾克,小申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跟Jing去電腦城了。怎么了?”艾克輕松地說道。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看好他的嗎?怎么可以讓小金帶他去那么雜亂的地方?而且,小金一直沒接電話。”
面對程安安的質問,艾克卻不以為然,安慰說:“不要緊張,小申不是孩子,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不喜歡吵鬧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他才要鍛煉啊。若你我萬一都出事,他就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了。”
艾克的話讓程安安越發不安。
“我去找他。”說著掛斷電話,驅車前往電腦城。
艾克收起手機,朝老饕聳聳肩,說道:“女人啊,心太軟。”
“可不是嘛?”老饕歪頭看向玻璃窗外。
外面是人頭攢動的電腦城過道,行人熙熙攘攘,不遠處的攤位上,一個戴著金邊眼睛,胳膊肘下夾著筆記本電腦的男子,拉著另一個年輕男子正與攤主侃侃而談。
仔細觀察會發現那個年輕男子用雙臂擋著自己的身體,企圖避免與來往的行人產生身體觸碰。他雙眉緊皺,似乎不適應這些吵鬧的聲音,一邊有節奏地點頭,一邊自言自語。
“我可以,我可以的。”小申一邊鼓勵自己,一邊試圖集中精神聽金和攤主的對話。
“不是吧,老廖,”金說,“我哎,我,你的老主顧,動輒花十萬多跟你買設備,你就給這么點折扣。”
“哎呀,這年頭好內存難求啊。”攤主討價還價說,“就這幾塊還是我從別人手里幫你搶來的。”
“不就是挖礦嘛?你給少爺整點好貨色,少爺分分鐘賺百萬!”金豪邁地說。
“行行,我怕了你了。”攤主又從柜子里掏出幾件,“我有的全在這兒了。”
“我看看,我看看。”金雙眼發亮摸著,好似這些不是內存條,而是一根根金條,“小申,你來瞅瞅,這幾個好不好?”
沒有得到身旁男子的回答,金撇過頭去看,哪里還有小申的身影。
“人呢?人呢?”金在人群中張望,沒有搜尋到小申的身影。
“沒看到啊。”攤主提醒說,“你電話。”
金低頭看去,是程安安的來電,他沒有接,反而把手機放進口袋,朝攤主眨眨眼說:“幫我把東西裝袋,我都買了。”
“你那朋友呢?你不管他了?”攤主感到疑惑。
“沒事沒事,一個成年人了,再說是個男人,不會被拐賣的。”金付完錢,拎著戰利品,徑直往艾克和老饕的位置走去。
“老大,”他搭著艾克的肩膀說,“我犧牲很大。程安安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艾克將桌上的第三杯咖啡推到他面前說:“一個程安安而已,能把你怎么樣?更何況,等事了了,她說不定還會感謝你。”
“我可不這么認為。”金拿去咖啡,“小鬼能不能把事辦好啊?”
“放心,小申是我教出來的,不會有問題。”
艾克很自信,他布的局絕對不會出問題。
但是程安安很不安,她不知道艾克的計劃,如果知道,她肯定會更加不安。
報警。她第一時候想到這個,但是她該以何種身份報警呢?如果如實相告,就會暴露自己,如果不說,警察也會質疑。
她撥通電話說道:“艾克,報警。”
艾克抬抬眉,沒想到程安安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問道:“讓警察介入,小申的身份很容易暴露的,包括你。”
“有你在,我一點都不擔心。”程安安開始意識到這是艾克的計謀,“而且有警察追著,利仲南才會加快動作。我們的計劃才能得以推動。”
“好啊,”艾克說,“我來報警。”
掛了電話,他的眼前浮現某個嚴肅的臉。
“失蹤?”高吉鶴皺了皺眉,“不好意思,艾克先生,我這里是刑偵中隊,負責兇殺案等,失蹤案應該……”
“但是杭州的警察我只認識高警官你們,”艾克笑著說,他的氣勢讓人難以拒絕,“而且說不定我弟弟的失蹤就跟謀殺案有關呢。”
“怎么說?”
“高警官,”艾克仿佛主人一般,自己撿了張椅子坐下,“小申是我繼母的兒子,我繼母的前夫叫宋恩海。”
“他是宋恩海的兒子。”在天璽集團匆匆一見,從艾克的介紹中知道了小申的身份。
艾克點點頭說:“我也是才知道,原來天璽收購的是小申爸爸的醫院。”
才知道?高吉鶴可不相信這說法。
“那你說他的失蹤會跟謀殺有關,是怎么回事?”
“高警官,你知道小申的爸爸,宋院長也被報過失蹤嗎?”
高吉鶴愣住了,這個他真不知道。他看向老張,多年的默契讓老張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老張朝他點點頭,默默地離開了。
“據我了解,”高吉鶴打算向艾克套點情報,“宋恩海是病故的。”
艾克笑了笑,不打算說很多:“高警官,我知道自從醫院被收購后,所有的熟人就再也沒見過小申的爸爸。至于具體的,還需要你們調查。”
“熟人?”高吉鶴還想問什么,但艾克不給他這個機會。
“高警官,”艾克站起來,緊緊握住他的手,“請你們盡快幫我找到我弟弟,我怕,我怕遲了就來不及了。”
“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但是需要你配合提供一些宋喬申的相關資料。”
“那是一定的。”
高吉鶴示意小賈給艾克寫資料,而另一邊老張拿著以往的檔案回來了。
“怎么樣?”高吉鶴將老張拉到會議室問道。
“當年確實有人報警說宋恩海失蹤,但是很快又撤了案。”
老張打開案宗,里面只有兩張紙,一張是接警筆錄,一張是銷案記錄。
“報警人是,李巧。是誰?”
“慈恩醫院的護士長。在那里做了很多年,慈恩醫院被收購后去了市一醫院。據她講,她多次聯系宋恩海沒有聯系上,他也沒有在家。所以報警。”
“過了兩周又主動來撤案。她是跟宋恩海聯系上了?”
“看文件是這么寫的。”
“能找到當時負責的民警嗎?”
“都調走了,而且十幾年前的一樁小案,估計印象也不深了。”
高吉鶴點點頭,確實,一樁很快就撤銷的案子,不大會被放在心上。就如艾克所言,當事人是最了解的。
“能聯系到李巧嗎?”
老張點點頭說:“她電話號碼沒變,我已經事先聯系了她。我們現在可以去市一找她。”
高吉鶴拍拍老張的肩,不愧是老刑警,動作就是快。
找到李巧容易,但是了解宋恩海失蹤的實情卻很困難。
“我只記得醫院被收購后的兩個月,”李巧年近五十,容貌安詳,穿著護士長的制服,看起來很溫柔,“我去院長家里看望他,但是去了幾次,他都不在,電話也不接。因為擔心他想不開,所以報了警。”
“那后來你撤案,是聯系上他了?”
“對。我后來接到了他的電話,說是出去散心。”
“你確定是他本人?”
“確定,院長的聲音我怎么可能認不出來。”
“那他還說了什么?”
李巧搖搖頭說:“沒有了。”
“等等,”高吉鶴有另外一個疑問,“你剛剛說擔心他想不開。你為什么這么想?”
“唉,”李巧談了口氣,“院長賣醫院是不得已的。”
“聽說慈恩醫院當年被收購,是因為經營不善?”老張對這家醫院一直有不錯的印象。
“院長心善,總是幫助一些困難病人,給他們減免醫藥費。久而久之,醫院入不敷出了。”
老張點點頭,說道:“是的。慈恩醫院就如它的名字,做了很多慈善,院長醫術也精湛,在杭州口碑很好。當年被收購后關閉,大家都感到惋惜。”
“是啊。”李巧似找到了知音,打開了話匣子,“我們這些醫生護士很不舍得離開的,但是沒辦法,天璽集團給了遣散費,關了醫院。”
“宋院長一定很不甘吧。”
“院長有自己的困難。雖說賣醫院拿了不少錢,但是他沒留給自己。七成都捐給了醫學院,還有一些經濟困難的病人。剩下的三成寄給了前妻,讓她給兒子看病。”
高吉鶴腦中一個激靈,問道:“宋院長的兒子生病了?”
“生病了,是娘胎里帶出來的。院長也是這個原因跟他老婆離的婚。”
老張皺皺眉問:“因為兒子的病,所以跟老婆離婚?”
“不是這個原因。他兒子的病在當時只能去國外才能得到好的治療,但是院長放不下醫院,不得已才跟老婆離婚。但是孩子的醫院費,和他們母子在國外的生活費,大部分都是他出的。他自己生活過得很拮據的。”
真是讓人唏噓。
老張嘆了口氣,說道:“宋院長一生救人,沒想到自己也是需要被救助的那個。”
“是啊,醫院關掉后,院長一個人孤苦伶仃,看得我哦,真當是可憐啊。”李巧與老張二人相互哀嘆著宋恩海悲催的人生。
但高吉鶴卻關注另一點,他問道:“根據記錄,宋恩海是病故的。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嗎?”
“這個不知道。我得到院長去世的消息時,也很突然。”
“你知道他去世的消息時,距離你們最后一次見面隔了多久?”
“見面就久了,醫院關閉后我們就沒見過面。不過倒是通了很多次電話。”
“為什么只是通電話?”高吉鶴問。
“因為他跟我,他在外地散心,哦,對了,”李巧想起一件事,“院長沒到一個地方就會給我寄明信片。”
這個說法讓高吉鶴越發疑惑。
“他是在自己家里過世的。按你這么說,他是后來回杭州的,但是卻沒有告訴你。”
“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李巧點點頭,“院長既然回來了,還生了那么嚴重的病,為什么誰都沒有聯系呢?”
“誰都沒有聯系?包括他的妻兒嗎?”
“是啊,院長夫人,哦,不,前夫人給我發過郵件,問他去哪兒了,好像院長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系他們。”
“你跟他通電話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異常?”
“沒有,沒感覺出什么不對勁。”
高吉鶴沒有繼續e問下去,聽起來李巧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已經可以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李姐,”他需要一些資料,“宋恩海寄給你的明信片是否還留著?”
“應該還在。”
“那麻煩你找出來,我們想做個調查。”
“好的,我回去找找。高警官,”李巧心中也有疑惑,“你們之前說,小申失蹤了?”
“對,不久前宋喬申的哥哥報的案。”
“哥哥?哦,是他繼父的兒子吧。是聽說前夫人改嫁給一個國外企業家,小申的病也得到了最好的治療。”
“自閉癥啊,這種病確實耗心耗力。”老張嘆了口氣說。
“自閉癥?誰得了自閉癥?”
這個問題讓高吉鶴與老張吃了一驚。
老張連忙問:“宋喬申得的不是自閉癥嗎?”
“不是啊,小申很聰明的,智商也高,沒有自閉癥。”
“那他得的是什么病?”
李巧張了張口,又閉上,思索半天才說:“其實也不是病,小申是染色體上跟常人不一樣。”
高吉鶴感覺到自己腦袋里有根神經在快速跳動,心跳也在加速。
“他是……”高吉鶴頓了頓,呼出一口氣,問道,“雙色染色體嗎?”
李巧驚訝的表情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怎么知道的?”李巧很吃驚。
但高吉鶴與老張更吃驚,常墨家第三組DNA浮現在腦海中。
“你有宋喬申的照片嗎?”老張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問道。
“他5歲的時候,我們有過合影。我可以去找找看。”
老張激動地拉住李巧的手說:“麻煩你務必找到,這個對我們很重要。”
李巧不明就里,點了點頭。
她不明白為什么高吉鶴與老張聽到宋喬申的病會如此激動。
她更不知道,自己的話不僅讓高吉鶴動了調查宋恩海死因的念頭,更打開了陷入瓶頸的燕蕭蕭失蹤案和張月謀殺案的調查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