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游不提東上仙此事還可回旋,可他偏生在二人鬧僵,云照最不想提起這個人的時候,壞她心情。
那就怪不得她了。
云照言語諷刺道:“我倒要看看一個只知煉丹的井底蛙,如何饒不了我!”
“好狂妄的口氣!”
乙游速速退回門內,喝道,“童兒,啟陣!”
話落,只見石門轟隆合攏,機括傾軋之聲不絕。紛飛的落雪被擋在護山大陣之外,化作冰刺盡數向紋絲未動的云照。
云照的神情從隱忍變成了冷漠。
世人不理解她,冤她,尚可原諒。
為何她最親近的,乃至共事多年的同僚亦能輕信旁人之言,不分青紅皂白便與她刀劍相向?
既如此……
她抬手召出“守心”,劍劈山門碎大陣,長劍直指乙游咽喉。
乙游赤紅著雙目,寧死不屈:“想要雪玲瓏,做夢去吧!”
云照移開長劍,忽而指向一旁瑟瑟發抖的童兒,笑道:“他不懼死,你怕不怕呀?”
童兒當即白眼一翻朝后仰去。乙游伸手接住嚇暈的童兒,恨恨道:“今日便是毀了昆侖境,我亦不屈服!”
“好呀,好得很!”
云照提著長劍連闖數處,遇門拆門,遇墻推倒。直到找到那鼎百來年不曾熄火的煉丹爐。
乙游跌跌撞撞地跟了一路都未曾露出半分憐惜之情。唯獨見到云照不懷好意地打量煉丹爐時,竟撲上去以身作盾,要挾云照。
“你若是敢碰煉丹爐,我與你玉石俱焚!”
“嗤。”
乙游明白自己不是云照的對手,不得已再次提及東上仙,意圖用他來壓制云照。
不料,不等他把話說完,云照當即拂袖掃開乙游,長劍一掀——
只聽“轟”地一聲。一股強勁的氣浪伴隨著灼熱的火焰自煉丹爐中噴灑而出。
乙游飛奔的動作像是被定格了。
數十顆黑褐色的丹丸滾到他的面前,他緩慢地低頭看了一眼后,忽然發出凄厲的嚎叫。
云照聞聲,只是靜靜地看著。乙游哀痛過后,與她對視的目光似刀鋒,一字一句道。
“我不會放過你。”
“請便。”
話落,云照揚長而去。
亦如乙游所言,他的確做出了以他的能力范圍內最大的反擊——召集三仙,將云照狀告至云麓天。
諸如前者行事偏激,手段殘忍,上不顧念同僚之情誼,下不顧及凡人性命,枉為上仙。
言下之意,她德不配位。
塵無恙已有些日子未見到云照了。沒想到再見之時竟是如此場景。他既氣惱又有些憐憫她。
他心知云照絕非心狠手辣的人,雖有心相幫,但見云照一副死不悔改的態度,頓時改了主意。
“你可有話說?”
“既已認定我有錯,何必多此一舉。”
“好。自去領罰吧。”
云照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日之后,云照再也沒有出現。所有人以為她醒悟了,在面壁思已過。
只有一個人知道,她不見了。
她能去哪呢?
當年的云照也曾想過這個問題。
上仙界已無她容身之地,玄機宗也已無故人影。
她真的無處可去了。
云照越想越心酸,喉頭梗塞,竟委屈地抽噎了幾聲。
淡淡光暈無規律的波動,昭示著主人的心境不穩定。
君不易立即收了手,俯身觀察云照的情況。
她皺著眉,抿著唇,眼角似有水跡,人雖未醒轉,但睡得極度不安穩。
夢非好夢。
君不易朝銅壺滴漏的方向看了眼,快天亮了,索性弄出點動靜,把云照吵醒。
云照尚未睜眼,按了按額角,放松身體。適才出聲詢問君不易什么時辰了。
君不易從銅盆中撈出布巾擰干,遞給瞇著眼睛的云照,道:“天還未亮,可再小憩會兒。”
“好。”
云照搭著冰涼的布巾敷眼睛,思忖著讓自己委屈心酸的夢究竟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似乎是不久之前發生的,又好像是很久之前發生的。
她理不清頭緒,便問君不易:“你昨夜提到上山拜訪丹仙,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何事?”
“丹仙還在煉丹嗎?”
“嗯。”
聞言,云照抬手揭了下布巾,隨即又蓋上了。
半晌沒聽到云照再問,君不易道:“昨日見你情緒不佳,便未將元宜的消息告知你。”
“元宜怎么了?”
“他無事。只是代水君托我們去趟昆侖境。”
“難不成是雪玲瓏不見了?”
君不易道:“還在。不過依水君所言,雪玲瓏在秦顏仕體內浸染太久,恐有不妥。”
“所以他請元宜上昆侖境找乙游?”云照掀開布巾,側頭問君不易,“他為何找元宜幫忙?北地金鷹宗離得更近些不是嗎?”
“元宜問過我。”
“你?為什么?”
君不易垂下眼簾,溫聲道:“我只是將你走過的路走一遍。”
“什么?”
“天亮了。”
“哦,我再躺會兒。”
“好。”
君不易轉身下了樓,讓小二預備些吃食,遇到同樣來吃早飯的金鷹宗弟子。
雙方打過照面,概因北地的弟子未見過君不易,因此只是打量了幾眼便走開了。
君不易不動聲色地打包了干糧,拉住正欲下樓的云照,火速離開了客棧。
北地晨間的寒氣凍鼻子,云照的肚子餓的咕咕叫,懷抱干糧卻不愿伸手。
“你跑什么呀,就那些人還能困住我們不成。”
她的鼻尖凍得通紅,恨不得縮成一團的模樣,君不易瞧著有些想笑。
“有什么可笑的。”
“沒有。”
云照翻了個白眼:“我喜暖畏寒。下次來這種地方請先提醒我。”
“穿多了,行路不便。”
心知他逗自己,云照懶得理,召出“守心”,頂著凌冽寒風沖上云霄。
不多時,二人抵達昆侖境山門。
云照驚覺眼前的昆侖境竟完好如初。
怎么會?
她明明把山門連同護山大陣一同毀了的。
“你在看什么?”
“哦,沒看什么。”云照立即轉移話題,“拜帖送到了嗎?”
“送到了。”
“那怎么沒有人來迎接啊?難道偌大的昆侖境連個守門弟子都沒有嗎?”
“誰說沒有?”
山門內傳來幼童的聲音。
“這不是來了嘛。”
云照覺得童子的嗓音甚為耳熟,于是不等童子跨出門來,她探頭朝里張望。
誰知,那童子僅僅與她對視一眼,突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