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
雖不是自家門前,可寧沁堅持認為這話應景。
她像一陣風,吹過小橋,吹過橋市,吹過長水大街,然后又吹進古井巷。
這是她每天晨跑回來的固定路線,看到鴨子的時間卻不常有。
因為每當看到鴨子就說明她今天起晚了。
而起晚不需要原因,因為她每月總會有那么幾天要起晚。
大約半年前古井巷與長水大街相交處多了一個算命先生,他最喜歡做的便是看著古井巷那條大道發呆。
這道人很少開張,可他就是不換地。
算命先生對面的面館也是在那段時間換了東家,新來的東家是個女人,她總是坐在二樓的窗口處眺望古井巷。
那段時間內還來了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他一天來古井巷的次數不下三次,而每次都會在寧沁小院的門前停下叫賣。
除了這些,寧沁還知道有個走街串巷、幾天才來一次古井巷的貨郎,同這些人一樣,都是沖她來的。
今早,她特意起晚就是要會一會那貨郎,會一會那個平平無奇卻讓她很不舒服的細作。
可惜,很是不巧,他今天沒來。
“前輩安好,之前那事確實是晚輩的不是,今日特備薄禮前來向前輩請罪,希望前輩看在晚輩一片誠心的份上給予考慮一二。”
寧沁來到這座棉坊大門前時,獨眼老人正在打盹,于是她等到老人睜眼后才開口。
“歉意我先收著,前輩我卻不敢當,我輩中人,達者為先。”
獨眼老人等寧沁鞠躬禮行完才悠悠開口。
“晚輩算半個讀書人。”
“喲!”老人獨眼審視著寧沁,肅然起敬:“了不起,了不起,小小年紀竟文武雙全。”
老人沒讀過書,但他最是尊敬讀書人,尊敬內心認可的讀書人。
就好似那個很早以前告訴他“偷盜是不對的”老夫子,他就一直放在心尖上。
“文武雙全算不上,只是讀過幾本過書,練過幾年拳罷了。”
這話老人表示不敢茍同,他神色激昂,大聲反駁道:“文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武之一道,老朽不敢說不好,畢竟我這中三境武夫在你手上走不過十招。”
武夫純粹,眼里揉不得沙子,在他們眼里非黑即白。
老人收下了糕點,收下了寧沁的道歉,臨別時寧沁問:“啊騾還可以來請你出山嗎?”
老人“呵呵”一笑道:“我會出山的。”
寧沁就不在多言,轉身離去。
在清遠街的那顆老槐樹下,寧沁與一女子相遇了,還無巧不巧的都是向東穿小巷。
寧沁停下,打量著女子,女子也停下,打量寧沁。
她全身五彩絢爛,她素衣素面,她身材高大,她瘦弱矮小,兩個極端的兩個女子卻同時笑了。
與女子相比,寧沁確實矮小,因為女子身高八尺往上,而寧沁則堪堪六尺。
“小姑娘長得真面善!”高大女子真心實意的贊嘆道:“特別是這恬靜淡然的氣質。”
“姐姐你長得挺好看的,只是眼里有太多哀愁。”
寧沁是第二次聽人說自己面善了,突然她就想起了那臭棋簍子。
“曾經也有人這么說過。”高大女子想起了自己的夫子,她總說丹鳳眼應帶殺氣才是,怎么到了她這全是哀愁。
穿過小巷,高大女子轉身走向一旁的糕點店,而寧沁則向南踏上回家之路。
萍水相逢,隨緣而聚,又會隨緣而散。
踏進古井巷時,寧沁看到算命先生在打盹,面館二樓的女東家正眺望古井巷。
“糖葫蘆,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家門前,賣冰糖葫蘆的小販照例吆喝。
寧沁推開院門時,清涼山觀潮書院所在的山峰來了一個牽著兩只老虎的富貴公子。
山中之王在他手上卻如乖巧小貓兒般溫順。
那沒有耳朵的在左,沒有鼻子的在右。
貴公子與老虎之后才是背劍漢子,漢子那劍大如門板。
出身云州王氏的貴公子有個響亮的名字,榮寒,他身披長至腳踝的狐皮大氅,全身盡是一片耀眼白色狐毛,渾身散發出濃濃的書款氣息,簡直是個矛盾的綜合體。
王榮寒來書院不是讀書,名義上是探親,至于真實目地則是來看看一個人,一個他確定斷氣又活過來的女人。
來這的原因是他得到消息那個女人經常上山打獵。
書院外有一排排精致的小院,這些小院全是由在這里求學的富貴公子自建。
有錢人嘛,總是喜歡任性而為不是?!
王榮寒來到一座牌匾上寫著四時春的小院,推門而入。
背劍漢子進門,回身把院門關上,然后才走到老槐樹下的秋千上坐下,不遠處,兩只老虎正對著一只野鹿發起進攻。
王榮寒直上瞭望臺,而上面早有一人正在等候,那人一身青衫,正是在寧沁手里買過刀魚的那個書生。
他叫王日新,他的名字與四時春一樣都意味著向陽而生之意。
來自于一種向陽而生的紫色小花,它有止痛、消炎、安眠、通便利尿的功效,叫四時春,也叫它日日新。
王日新面色復雜,注視著王榮寒片刻,才悠悠開口道:“你不該來,有那座帥司府在你什么也做不了,除非你想云州王氏拉入死地。”
“兄長,我就想親眼看看,不然我心不死,被推下河前,她明明已經斷氣……”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龜息丹、閉氣功這些你又不是沒見過。”
“可是……”
王日新還想狡辯,王日新卻強勢打斷,呵斥道:“沒有可是,只有事實,事實就是她活著,還好好的活著。”
王榮寒猛然轉過頭,看向別處,滿臉委屈憤懣。
王日新神色依舊如常,看向前方那座名滿天下的書院問道:“痕跡都抹除了吧?”
“嗯。”
王日新收回視線道:“行吧,本來只是一件小事,何至于如此,何至于此啊!”
王榮寒欲哭無淚。
那位女子內衛是真正要把抓去大理寺,是真正想要他死啊!
難不成他就得引頸就戮,就因為他打死了一個賤民,一個爛泥般的人物,他就要抵命?
就在此時,長水街與古井巷相交處走來了一個女子,一個全身絢爛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