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顧夢瑤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陷入異地戀中,發(fā)信息、打電話、視頻通話,成了每天的固定交流方式。趙澤成開啟了頻繁往返BJ上海的旅途,周末,他們在家做飯、看電視、聽音樂,或者出門逛胡同、看展覽、聽話劇,日子過得充實快樂。
元旦放三天短假,顧夢瑤回了趟上海。假期第一天,顧夢瑤還在被窩里就接到趙澤成的電話,神神秘秘地說:“我?guī)闳€地方。”
掛了電話,她急忙起床,倉促地洗漱、穿衣,急沖沖地跑下樓,趙澤成的車已停在樓下。
她笑著沖過去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下后對趙澤成微微一笑,還沒來得及說早上好,他已俯身輕輕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回身坐定,踩油門啟動車子。
車在高架上疾馳,顧夢瑤忍不住好奇地問:“待會兒要去哪?”
趙澤成勾唇:“去了你就知道了。”
下了高架,車最后在內(nèi)環(huán)的弄堂外停下。顧夢瑤立刻認出:“這個地方之前來過。”
趙澤成笑著嗯了一聲。那次趙澤成帶她去了一家百年洋樓餐廳,有幸欣賞了一場他的“專場”鋼琴演奏,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向他敞開心扉,談及回憶里的父親。
“這次還要去哪家餐廳嗎?”顧夢瑤問。
趙澤成諱莫如深地一笑,牽著她的手,穿過弄堂的通道,途經(jīng)洋樓餐廳,最后在一處低調(diào)的老式洋樓前停下,百年的蒼白,讓建筑的墻面已經(jīng)斑駁,看不出有何特殊之處。
趙澤成從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插進門鎖里轉(zhuǎn)了兩下,房門就開了。推門進去,老式洋樓的全貌盡收眼底。
顧夢瑤不禁哇地嘆了一聲。
趙澤成站在門口,優(yōu)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她小心翼翼地踩在古老的木質(zhì)地板上,邊走邊欣賞,手忍不住地觸摸老式家具的紋理。
看得出來,房屋的主人對房子很愛惜。地板雖然上了年代,但定期打蠟保養(yǎng),讓木紋呈現(xiàn)出光澤有質(zhì)感的紋理。她順著房屋的格局參觀,欣賞墻上的老式油畫,轉(zhuǎn)到房屋拐角,看到旋轉(zhuǎn)的樓梯,手觸上木質(zhì)扶手,不知不覺來到樓上,進入閣樓,憑窗眺望,發(fā)現(xiàn)洋樓后面還有一個隱蔽的花園,綠樹紅墻,煞是好看。
她回頭看向趙澤成問:“這個房子的主人是誰?想必非富即貴?”這樣的極品房子位于上海繁華鬧市區(qū),價值必然連城。
“它是我姥姥遺留下來的。”
顧夢瑤不禁張大嘴,“你姥姥是上海人?”
趙澤成嗯了一聲。“她是上海大戶人家的小姐。”
“這么說,你也是上海人?”
趙澤成無奈笑道:“你對我的研究功課還有待加強。”
大多數(shù)人只知趙澤成家在加拿大,父母也都在那邊,但不知他祖籍是上海的。
“我從小是在上海長大的,大學去了加拿大,我父母也是那個時期移民到了那里,本科畢業(yè)后我就去了美國,讀完研究生后又回到上海工作。”
顧夢瑤聽得有些糊涂,“你為什么要選擇研究生去美國。”
趙澤成輕揚眉毛:“想換個環(huán)境,感受下美國高校的學術(shù)氛圍。”所以說,歐麗時尚的謝嘉茵是趙澤成本科同學,雷輝則是他美國讀研時認識的。
“我姥姥在我讀大學本科一年級去世的。”說到這里,趙澤成的聲音低沉下來。
“你從小受她的影響很大?”顧夢瑤問。
趙澤成嗯地點頭,“毫不夸張地說,我是被姥姥親自帶大的。”
“那你父母呢?”顧夢瑤疑惑。
“他們都是音樂家,忙著巡回演出,音樂教學,沒時間照顧我。”趙澤成淡道。
難怪他如此優(yōu)雅,說話談吐溫文爾雅,那不是靠后天的學識、教養(yǎng)修煉成的,而是一種與身俱來的氣質(zhì)。
“我姥姥精通多種外語,懂音樂、繪畫。她一直為我沒有繼承父母衣缽,從事音樂工作而遺憾。”趙澤成神色淡淡,眼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我那時正值反骨期,對彈琴這件事有些反感,全家堅持讓我學音樂,我就偏逆著來,選了和音樂完全不相干的金融專業(yè),畢業(yè)沒想到歪打正著從事了廣告行業(yè)。還有我的初戀……”他頓一頓,“那時候家人管的嚴,堅決不同意,我就偏要和她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足以想象,那時的趙澤成有多么叛逆張狂。
“現(xiàn)在想想,挺后悔的。”趙澤成低頭,眼里透著濃郁的憂傷,“我姥姥去世后,我和她就分了。那陣子加入了謝嘉茵組織的驢友團,我們經(jīng)常一塊滑雪、旅行,是大自然治愈了我。”
顧夢瑤默默點頭,她能體會到趙澤成的痛苦,就是沒有在姥姥在的時候好好孝敬他,這是他這輩子的遺憾。
“后來你就完全變了個人?變回了你本來的樣子?”
“是的。”趙澤成點頭。
02
從老房子出來,顧夢瑤接到劉佳妍的電話:“你什么時候回上海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剛才她在花園里拍了幾張照片,情不自禁發(fā)在朋友圈里,不小心暴露出了她的地點。
不等她解釋,劉佳妍就說:“原地等我,我馬上就到。”
“哎……”顧夢瑤還想繼續(xù)說下去,電話已掛線。
顧夢瑤一臉抱歉地看向趙澤成,無奈地聳聳肩。
“沒事,讓她來吧,她有多久沒見你了,估計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劉佳妍是那種急性子的人,掛了電話立刻開車抵達顧夢瑤定位的地址,一下車就急吼吼地喊:“夢瑤,你可真講朋友義氣。”
然而看到趙澤成,她就錯愕地說不出話來了,愣了半晌才問:“你們倆怎么在一塊?”
然后劉佳妍恍然大悟地噢噢兩聲,用指頭點著趙澤成說:“你倆有奸情!”
顧夢瑤噗嗤一聲,白了她一眼,“什么奸情。正式介紹一下,趙澤成是我男朋友!”
“啊!嗚!”劉佳妍面露驚喜,兩手不由自主地捧住自己的臉頰,“顧夢瑤,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虧了我天天擔心你,原來你早棄我而去,找了個大帥哥當男朋友,就不認我這個好朋友了?”
顧夢瑤忍不住對天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哪有不認你這個朋友啦,不要把男朋友和女朋友搞成階級對立關(guān)系,OK?”
趙澤成雙手插在兜里,笑笑地看著劉佳妍耍寶。“既然激動完了,那我們中午一塊吃個飯吧。”
于是,在趙澤成的帶領(lǐng)下,她們手挽手,走進那家洋樓餐廳。
“哇!”劉佳妍不禁贊嘆,“這家餐館什么時候開的,我居然沒來過。”
趙澤成答:“開了有兩年了。”
劉佳妍臉上露出一種相見恨晚的表情,“這么有格調(diào)的地方,我居然頭一次發(fā)現(xiàn),太有辱我上海活地圖的名號了。”
進入餐廳,劉佳妍的目光果然也被臺上那架鋼琴吸引,忍不住嘖嘖兩聲,“呦,還是貨真價實的施坦威鋼琴。”
再看到這架鋼琴,顧夢瑤心里頗有些感慨,記得當時趙澤成就坐在那架鋼琴前,演奏了一首《致愛麗絲》,當時她是抱著欣賞的眼光去感受他的演奏,如今想成為再去體會,心境已截然不同。
這時,一位優(yōu)雅知性的女士走到他們面前,對趙澤成說:“澤成,好久不見,這是你的朋友嗎?”說完沖劉佳妍和顧夢瑤點頭。
“這位女士,我是見過的。”女士將目光停在顧夢瑤身上,笑著眨眨眼。
“她是我的女朋友。”趙澤成含笑介紹。
女士恍然笑道:“恭喜,恭喜,上次見的時候,她還不是呢吧?”
顧夢瑤不好意思地低頭。趙澤成則綻放笑顏,“如今是了。”
“既然如此,不如你再上臺演奏一首《夢想的婚禮》?”女士笑著眨眼。
“好啊。”
見顧夢瑤和劉佳妍都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女士笑道:“我第一次見趙澤成,他當時彈奏的就是《夢想的婚禮》,他的演繹,把我感動哭了。”
“噢,這么厲害。”劉佳妍眼睛大放光彩。
趙澤成謙虛一笑,倒也不推辭,徑直走上舞臺,在鋼琴前坐下。顧夢瑤和劉佳妍則找位置點餐,而后注視臺上。
趙澤成穿著羊毛大衣,身形修長,側(cè)臉對著臺下,是那么深邃迷人,顧夢瑤不禁托住腮幫子,一臉癡相。
劉佳妍顧不上笑她,當音樂如流水從趙澤成的指尖淌出,劉佳妍眼目也被趙澤成徹底吸引。那是一種全情的投入,仿佛把生命融進了音樂里,讓劉佳妍覺得趙澤成不去當音樂家簡直是資源浪費。
漸漸地,劉佳妍就被帶入趙澤成的感情世界里,不自覺地流下眼淚。音樂是這世上最有共情力的東西,只要音符流動起來,她的內(nèi)心就被觸動。
而顧夢瑤此刻聆聽,卻是另一番感受,那是一種幸福的、滿懷希望的、內(nèi)心跳躍著的感覺。這首對她而言,是趙澤成送給她的最動人的情歌。
當音樂聲戛然而止,她們?nèi)滩蛔∨氖止恼啤?p> “哎呀媽呀,果然聽哭了。”劉佳妍擦拭眼角的淚痕,感嘆道。
趙澤成微笑向臺下鞠躬致意時,劉佳妍已恢復(fù)滿臉的笑容,對顧夢瑤說:“真羨慕你有這么愛你的男朋友。”
顧夢瑤詫異,“林棟也很愛你啊。”
“是的,可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劉佳妍嘆氣。
顧夢瑤不明所以,劉佳妍解釋:“他對你的愛,就像穿越時空的音符,是永恒的,深刻的,不會隨著時間或者條件改變的。假使說有一天,你不再年輕,不再漂亮,我是說假使哈,他也依然愛你。但凡夫俗子的愛,往往會權(quán)衡利弊,達到一定條件就愛,一旦發(fā)現(xiàn)不符合對方的期待,馬上又不愛了。世人對愛的理解,大多數(shù)很矛盾,又很片面。”
“可我覺得林棟足夠成熟去愛你。”
“我覺得不是每個人都具有無限愛人的能力,至少我不能。假使林棟今天不是億萬富翁,而是當年學校里那個沒錢沒勢的毛頭小子,我不一定會愛他,我們當年的愛情一定不會堅持下去。”
顧夢瑤不由得感嘆,“所以說還是學校里的感情最純粹。”
“和人生往往矛盾的一點是,在最純粹的年紀,卻最不懂愛,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很多學生時代的戀人無法走到最后。”
“那你后悔當年和林棟談戀愛嗎?”
“不后悔,因為如果不去經(jīng)歷,永遠都無法長大,更不用說學會去愛人了。就比如現(xiàn)在,我明明應(yīng)該磨著林棟放下工作陪我去逛街,擱在以前,我可能會死纏爛打,哭給他看,讓他必須多陪我,可是現(xiàn)在我長大懂事了,體恤他陪我旅游耽誤許多工作,所以就暫時放他去忙。”
“所以說,不是長大讓你學會去愛,而是經(jīng)過時光的打磨,你比過去更愛他了,讓你自發(fā)地開始真正學會替他考慮。”
“唔,這么說也對。”
03
趙澤成回到座位,看見兩個女孩正在竊竊私語似的討論著什么,表情嚴肅,就笑問:“你們說什么呢?這么認真。”
劉佳妍抬頭,表情恢復(fù)靈動,“放心,沒說你,我們在討論愛情。”
趙澤成哈哈一笑,“這么高深,說來聽聽?”
顧夢瑤笑道:“也沒那么高深,就是替佳妍感慨了下逝去的青春。”
“哈,還真是,年輕才有不懂事的資本,現(xiàn)在啊,老了,老了……”
“怎么了,你家那位教育你了?”趙澤成笑著貶損道。
劉佳妍翻了個白眼,“他哪敢,是我自己悟到的,如果這個年紀還不懂事,該被群體譴責了。畢竟我家那位啊,現(xiàn)在可是企業(yè)新貴,特別搶手。”說完,劉佳妍露出一副傲嬌的表情,逗得顧夢瑤不禁莞爾。
“既然我們都幸福著,那么一起干一杯?慶祝一下我們的美好時光?”
“好啊,干杯。”
劉佳妍將紅酒一飲而盡,嘆道:“痛快。”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問:“對了,什么時候請我喝你們的喜酒?”
呃,顧夢瑤一愣,不禁將目光投向身邊的趙澤成。
“快了。”趙澤成沉著回答。
吃完飯后,顧及到劉佳妍已很久沒見顧夢瑤,趙澤成破天荒地答應(yīng)讓她們姐倆自己去逛街。
劉佳妍挽著顧夢瑤的胳膊,贊不絕口道:“趙澤成的音樂,比他的臉還迷人。不愧當年我電梯里第一眼見他,就主動跟他搭訕的眼光。”
顧夢瑤不禁哈哈大笑:“你怎么到哪兒都得夸自己幾句啊?”
“確實嘛。”劉佳妍一臉認真,“要不是我建議你好好考慮他,你會這么順利地跟他在一起嗎?”
“那你當初還說他沒我想的那么簡單,要慎重。”
“我那是嚇唬你的,不過他不說話的時候,確實長得像只狐貍,小心他把你吃了。哈哈。”
“林棟那塊,你爸媽知道了嗎?”聊到男友,顧夢瑤順勢問道。
劉佳妍淡淡聳肩,“不打算跟他們說。我爸雖然現(xiàn)在身體大不如前,但事業(yè)心不減當年,每天依舊在超負荷工作,壓根顧不上我。我媽呢,忙著美容、健身、聚會,就差給自己找個小鮮肉了,日子過得極為瀟灑,也完全顧不上我,所以我呀,哈哈,現(xiàn)在偶爾不在家住,他們也不會說什么。”
“啊?”顧夢瑤詫異,“你和他住一起了?”
“是啊。”劉佳妍理所當然,“相愛了自然要在一起。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講究這個,又不是老古董。”
“你就不怕萬一懷孕了,你爸媽那怎么辦?”
“那就結(jié)婚唄。”劉佳妍無所謂地樣子。可是說歸這么說,想起結(jié)婚這事,劉佳妍心里還是有些犯怵。“你說結(jié)婚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你會恐婚嗎?”
顧夢瑤想了想說:“也許會吧,畢竟結(jié)婚后,兩個人要一輩子生活在一起,生活習慣、家庭環(huán)境上都有差異,需要磨合。”
“是啊,我現(xiàn)在就發(fā)現(xiàn)我和林棟生活習慣很不一樣。他是從小過苦日子的,現(xiàn)在有錢了依然很節(jié)儉,平時還要給他媽打錢。這點我有點不能理解。我不是說兒女不應(yīng)該給哈,只是父母有手有腳,全靠兒女養(yǎng),這樣似乎不太好吧?雖說我什么都不缺,可是看他這么供著他媽,心里就覺得怪怪的,很擔心以后他會為了他媽,不顧及我的感受。”
顧夢瑤一樂,“原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糾結(jié)婆婆媳婦掉水里先救哪一個的問題了?”
“是啊,我覺得挺不舒服的,雖說這個問題有點無理取鬧,可是如果真發(fā)生這樣的事,能不介意嗎?何況他爸媽離婚的早,他媽省吃儉用把他培養(yǎng)成人,我不信他會先救我。”
顧夢瑤眨眨眼,“要是你肚子里有了小寶寶,他會先救他媽嗎?”面對這個極端情況,劉佳妍一時回答不上來,顧夢瑤拍拍她的肩膀,“別想那么多,記得我媽曾經(jīng)說過,嫁什么樣的人,就選擇過什么樣的生活,我覺得這話說的特對。以前我媽和我爸在一塊,喜歡運動,看書,看警匪片,現(xiàn)在和程叔叔結(jié)了婚,變成喜歡寫字,畫畫,養(yǎng)花養(yǎng)魚。你說這有不有意思?”
劉佳妍哈哈笑道:“還真是。”
“總之,結(jié)婚前擦亮眼睛,認對人,把以后的生活考慮好。畢竟你和我們都不一樣,你還有父母做后盾,而我,現(xiàn)在只剩下我自己了。”說完,顧夢瑤一臉無奈。
劉佳妍同情地看著她。若論誰更幸福,至少自己的家庭雖然有過齲齒,但至少現(xiàn)在還是完整的,不像顧夢瑤……
正是因為如此,顧夢瑤一直表現(xiàn)的很堅強、成熟、勇敢。并不是她天生如此,而是后天環(huán)境讓她必須挺住,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