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嫵和姬星洲回到酒店之后又洗了一次澡。

　　拍攝現場沒有空調，而且為了氛圍，兩個人大汗淋漓更符合沈修竹要的效果，于是乎，姜嫵一天要洗兩次澡。

　　姬星洲也不例外。

　　兩人洗完澡之后就上

　　床睡覺了，一天三場戲，別的不說，既消耗體力也消耗精力。

　　姜嫵閉上眼睛就要睡著了，忽然感覺腰際多了一只手臂。

　　姜嫵的睡意跑了一半：“姬老師？”

　　男人沒有回應，而是把腦袋靠在她的后頸上。

　　他的一呼一吸，噴灑在她脖頸間，很燙……很癢。

　　姜嫵又試探性問了一聲：“姬老師，你怎么了？”

　　男人還是沒有回應。

　　姜嫵皺了皺眉頭，伸手開了燈，翻了個身。

　　“姬老師你……”

　　對上男人的眼神時，姜嫵愣了一下。

　　“姬老師？”

　　男人抿了抿唇，沒有回應她，眼神相當委屈。

　　姜嫵有一瞬間感覺姬星洲被人穿越了的錯覺。

　　但她又覺得姬星洲這個眼神，很熟悉。

　　東、庭。

　　就是東庭。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姬星洲的反常，半夜三更，他來到她的房間，跟她說，他睡不著，那個時候，他也是這個眼神。

　　那個時候姜嫵還想不明白姬星洲是怎么了，但是她現在好像知道是怎么了。

　　她試探地喊了一聲：“東庭？”

　　“主人?！?p>　　姬星洲看著姜嫵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愛意與沉淪，后來的東庭眼里，尹秋容是他的神。

　　但姜嫵出了戲了，她是姜嫵不是尹秋容，忽然聽到‘主人’這個稱呼，頭皮倏然一炸。

　　救命。

　　救大命。

　　什么主人！

　　她可沒有這個癖好跟姬星洲玩主人和鳥兒的游戲。

　　但。

　　姬星洲確實沒有出戲。

　　他握著姜嫵的手，臉頰在她手背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只要主人不離開鳥兒，鳥兒永遠不會離開主人?！?p>　　姜嫵把劇本的臺詞都背下來了。

　　這不是戲里的臺詞！

　　姜嫵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她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強迫自己代入尹秋容的角色。

　　東庭深愛尹秋容的時候，尹秋容也是愛著東庭的。

　　不愛時，東庭只是一個物件，供尹秋容發泄的物件，相愛時，他們是平等的。

　　姜嫵撫著姬星洲的面孔，“不早了，鳥兒，我困了?！?p>　　貼心的東庭給尹秋容掖好了被子，臉上帶著濃濃的虔誠和愛慕：“主人，晚安。”

　　前期的東庭有多么瞧不起尹秋容。

　　后期的東庭就有多么離不開尹秋容。

　　姜嫵說是困了，但她閉上眼睛，也睡不著覺。

　　印象里，她好像記得姬星洲說過一些話。

　　【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姬星洲，我沒有那么完美。】

　　【如果你了解真實的我，你就不會喜歡我了】

　　所以，他說的‘真實的我’，是指，戲拍完了，他還走不出戲的這個狀態嗎？

　　姜嫵確實是第一次，不，第二次看到姬星洲這種狀態。

　　可是他憑什么覺得她接受不了？

　　姜嫵有些生氣，她聽著身后和緩的呼吸，顯然，姬星洲已經睡著了。

　　她想把他叫起來，質問他，他猶豫的就是這個嗎？他為什么會覺得姜嫵接受不了這樣的姬星洲，在她心里，姬星洲從來不是完美的。

　　就沒有人會是完美的。

　　姜嫵在氣憤中睡著，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也不想理會姬星洲。

　　今天張佳音沒有工作，和小安一起在片場陪姜嫵。

　　張佳音問：“小安說你昨天表現得很好，都沒有ng過？”

　　姜嫵“嗯”了一聲，身邊氣壓有些低。

　　小安眨眨眼睛：“嫵姐你生氣了嗎？”

　　張佳音攤手：“顯而易見。”

　　“你老公惹你生氣了？”張佳音一眼看穿。

　　姜嫵嘴硬：“沒有，我沒有生氣，我在想劇本?！?p>　　張佳音點點頭，似笑非笑：“這么嚴肅的表情原來是在想劇本啊，了解了?！?p>　　姜嫵白了張佳音一眼：“佳音姐，論陰陽怪氣，沒人比得過你?！?p>　　張佳音笑著道：“論嘴硬也沒人比得過你。”

　　神仙打架，小安看得一愣一愣的。

　　保姆車很快到了劇組，今天的排戲，早上姬星洲和華玥有一場對手戲，姜嫵和華玥也有一場對手戲，姜嫵和席郁一場對手戲。

　　早上拍得完最好，拍不完，那就得移到后面了。

　　下午有下午的排戲。

　　第一場是姬星洲和華玥的戲，小安搬了個小板凳讓姜嫵坐下，姜嫵沒坐下，她就站著，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對戲。

　　小安搬了三只小板凳，小安和張佳音已經坐下了。

　　小安和張佳音咬耳朵：“佳音姐，你說姬老師怎么惹嫵姐生氣了？”

　　張佳音：“你看著，等會就知道了?！?p>　　小安覺得有哪里不對又說不出來哪里不對。

　　看著就知道了。

　　真的嗎？

　　姬星洲和華玥的對手戲，是華玥飾演的趙瑾質問姬星洲飾演的東庭為什么會認識上城最出名的妓女。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嗎？”趙瑾對東庭很失望，在她眼里，東庭是不一樣的。

　　他和上城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樣。

　　趙瑾和東庭是同學，趙家是書香世家，趙瑾之所以喜歡東庭，因為東庭在很多方面的認知，包括三觀都和她十分契合。

　　她覺得她和東庭就是天生一對。

　　她們即使不是戀人，也會是知音。

　　她厭惡妓女，瞧不起那些用身體換金錢的女人。

　　趙瑾不理解，一個女人，有手有腳，為什么非要依賴自己的容貌和身體，去獲取金錢。

　　那些錢不臟嗎？

　　“我知道?！睎|庭低著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

　　說不上哪里不舒服，但他聽不得趙瑾話里對尹秋容的輕視。

　　“你明知她們是什么身份，為何還要和她牽扯在一起？”趙瑾不明白，“東庭，你和她不是一種人，永遠都不會是一種人。”

　　“那你覺得，我是哪種人？”東庭反問。

　　趙瑾覺得眼前的青年變得有些陌生，她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來了，他不認同她的話。

　　她欲言又止，失望地看著東庭。

　　“我以為我們都會厭惡這些靠出賣容色和身體獲取金錢的人，這和不勞而獲有什么區別，這是下賤！”

　　趙瑾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即使餓死，也不能做像尹秋容這樣的女人。

　　東庭看著趙瑾，問：“你就是這樣認為的嗎？”

　　趙瑾：“我就是這樣認為的?！?p>　　那你知道，我也是這樣的人嗎？

　　趙瑾不知道，東庭也不會說。

　　他比尹秋容更下賤。

　　他也是出賣色相和身體，獲取金錢的人。

　　而他伺候的對象，還是趙瑾看不起的尹秋容。

　　現實就是這樣的殘忍。

　　從前活在象牙塔里的東庭也和趙瑾一個想法，直到遇見尹秋容前，東庭還是這種想法。

　　后來他的想法變了。

　　那些被他不恥，出賣色相和身體的女人，她們有手有腳，為什么非要走這條路？

　　因為身不得已。

　　誰會自甘下賤？

　　誰愿意以色侍人？

　　如果母親沒有生病，即使家道中落，東庭也不會和尹秋容有任何的交際。

　　但這就是現實。

　　他有手有腳，最后也選擇了以色侍人。

　　“趙瑾，我們不一樣了?！?p>　　“不，我們還是一樣的，只要你……”

　　“不一樣了?！?p>　　……

　　姜嫵在旁邊看著。

　　不得不說，華玥這個人，拋開人品，她把趙瑾這個角色詮釋得很好。

　　好的電影里，沒有真正善與惡的角色，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立場，趙瑾就有自己的立場。

　　她出生在書香世家，她一輩子也理解不了為什么有手有腳卻要出賣色相和身體，以換取金錢。

　　這位大小姐，她不知道，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出賣色相和身體的妓女，她們也許也不是自愿的。

　　但在趙瑾的觀念里，不是自愿的，那你也可以反抗啊，你沒有反抗，那就是有罪。

　　上城最美最出名的妓子尹秋容，就是趙瑾眼中最罪無可恕的女人。

　　華玥把趙瑾思想的局限性都表現出來了，一場過，圍觀的人不禁感嘆這就是影帝影后啊。

　　華玥和姬星洲的對手戲結束，輪到姜嫵了。

　　上城最美的女子，是個妓子，她穿著趙瑾可能一輩子都穿不上的昂貴衣服，帶著趙瑾可能一輩子都戴不起的首飾，但在趙瑾眼中，尹秋容不如一個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乞丐。

　　“請你離東庭遠一點，他和你不是一種人?！?p>　　趙瑾甚至連‘尹小姐’都不想喊，任何妓子，都不配得到她的尊重。

　　尹秋容手里拿了一把羽扇，輕輕地搖啊搖，她緩緩抬眸，瞥了趙瑾一眼：“是他讓你跟我說的嗎？”

　　趙瑾說謊了，第一次說謊了，“是，是東庭讓我來的?！?p>　　趙瑾還是個學生，這是她第一次說謊，她是局促的，心虛的，忍著慌張的。

　　大家看得都很入戲。

　　沒想到此時沈修竹喊了“NG”。

　　一雙雙眼睛看向了姜嫵，沒人覺得影后會有問題，如果有問題，那絕對是姜嫵的問題。

　　一個是雙料影后，一個是電影新人。

　　然而——

　　“趙瑾，你的情緒不對?！鄙蛐拗褡叩饺A玥面前，“趙瑾看不起尹秋容，但她和尹秋容除了東庭之外沒有任何的交集，趙瑾對東庭是同學情誼，或許有一點男女之情，但更多的是，她把東庭當作是自己的知己?！?p>　　“你對尹秋容的感情，可以是討厭，看不起，但唯獨不能有恨意。”

　　沈修竹講得很明白了。

　　看戲的眾人也感到驚訝。

　　萬萬沒想到。

　　出問題的居然是華玥。

　　華玥咬了咬牙，臉上維持著笑容：“知道了，謝謝沈導?！?p>　　被點出來之后，華玥就沒再出什么問題了。

　　這是姜嫵和華玥的三次對手戲的第一次，還有兩次。

　　姜嫵離開的時候和華玥擦肩而過，女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下次我不會輸給你。”

　　姜嫵作為一個電影新人，表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無論是和姬星洲對戲，還是和華玥對戲，她都抗住了，不僅沒有被壓戲，而且做到了對方平分秋色。

　　甚至在和華玥對戲的時候，還壓了華玥一頭。

　　姜嫵完全融入了尹秋容的角色里，華玥融入了趙瑾，但趙瑾里面，有一分是她華玥的。

　　所以才會NG。

　　片場的人都對姜嫵刮目相看，沒想到被大家齊齊看好的電影新人姜嫵，唯獨在和席郁對戲的時候，兩個人瘋狂NG。

　　沈修竹差點爆粗口了，被副導演攔了下來。

　　“你們知道你們演得是誰嗎？需不需要我把你們剛剛演的片段回放給你們看？”

　　沈修竹人很生氣，也很暴躁。

　　“算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礦泉水，“半個小時，我給你們兩個調整一下，調整不好，這場戲今天就不拍了?！?p>　　沈修竹話音落下，在一旁看著的小安趕緊拉走了姜嫵。

　　三個人坐在小板凳上，張佳音皺著眉頭問：“你和華玥對戲都沒遜色，和席郁怎么就演成這樣了？”

　　席郁的角色是尹秋容的金主之一，叫晏晟，是尹秋容眾多金主里最卑微的一個，萬事都哄著尹秋容。

　　他對尹秋容好得過分，上城都知道尹秋容是晏晟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這個身份，讓尹秋容吃了不少紅利。

　　至少不會有沒有眼色的富家子弟敢冒犯她。

　　但就是這么一個把尹秋容捧在手心的角色，除了情人關系，他從來沒想過和尹秋容有再進一步的關系。

　　尹秋容的其他金主，他們都希望尹秋容能金盆洗手，嫁給他們做幾房或者十幾房的姨太太。

　　誰不想獨占美人，雖然是個妓子，但娶了上城最美的女人做姨太太，帶出去也是相當有面子的。

　　晏晟偏不。

　　他不圖尹秋容的美貌，不圖尹秋容的身子，他和尹秋容，更像是知音。

　　當然，這是晏晟單方面這么認為。

　　在尹秋容眼里，金主就是金主，沒有其他之分。

　　就是這么個關系。

　　但席郁和姜嫵遲遲入不了戲。

　　說不來是誰的錯。

　　姜嫵有些煩躁地揪了揪眉毛，才揪了一根，手腕被人握住。

　　“再揪就禿了?！?p>　　姜嫵抬頭，是姬星洲。

　　“你……”

　　“跟我來?！?p>　　……

　　姜嫵和姬星洲所處的地方是沈修竹的休息室。

　　姜嫵還沒把姬星洲看順眼，對，她小心眼，她心眼可小了，她不想理姬星洲。

　　“昨晚的事?！蹦腥嗣嗣~頭，“我……”

　　姜嫵不想跟他彎來繞去：“這就是你說的我不能接受的真實的你嗎？”

　　男人愣了一下。

　　“你聽到了？”

　　姜嫵每個字眼都咬得很重：“我聽到了，并且，記得清清楚楚?！?p>　　姬星洲身上穿的是戲服，如果不是戲服，姜嫵就……

　　她握緊了拳頭：“姬星洲，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樣的人？”

　　“我就這么不堪。只能接受你好的一面，接受不了你不好的一面。而且，那也不算不好的一面?！?p>　　“所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

　　姜嫵沒說完話，嘴巴就被男人堵住了。

　　她睜大了雙眼，第一反應：口紅！口紅要掉了！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