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劉澈和往常一樣來到鐵匠作坊,看到老沈頭也沒多問。只是打鐵時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落錘都有所偏差。
老沈頭看不下去了,將手中小錘隨手一丟沒好氣的說道:“心氣不定,打個錘子,就你這心性還想……滾,滾,滾。”
說完轉身離去,劉澈這些年的變化他都看在眼里,何嘗沒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思。
劉澈收拾完作坊里散落的物件,熄滅爐火后也離開了鐵匠作坊。
走到自家院子所在的街口時,遠遠的便看到張先生面帶笑意的看著他。
待到少年走近時,老者開口說道:“進來進來,我又弄到了一些不錯的茶葉,比昨天的還好,我泡給你嘗嘗。”
說完也不等少年答應便拉著他的胳膊往鋪子里拽,這臉上的神情,加上這般行徑如那花街柳巷強行拉客的女子,一般無二。
張家鋪子里,昨日的位置,還是昨天那兩人。張先生面帶笑容的開口問道:“怎么樣,想好了沒?”
“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我跟張先生您學本事,我父母會不會失望。如先生所說,畢竟他們不希望……”
說到這,話語被老者打斷:“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你父母是不希望你走上他們那條路,繼承他們的傳承,送你去別家門派修行你資質又有問題,如果你資質沒問題的話早就把你送去別家宗門修行去了。”
劉澈有些狐疑的看著老者道:“先生昨天好像不是這樣說的?”
“不是嗎?你記錯了,我就是這樣說的。”
看到老者這副模樣,劉澈嚴肅的說道:“懇請先生實話實說,這樣我真的沒法相信先生所說。”
老者聽完嘴里小聲嘀咕著:“這小娃娃忒沒勁兒。”
嘀咕完也嚴肅說道:“你父母都是修道之人,就是人們所說的山上神仙。他們還在世的時候以為只要你不繼承他們的傳承便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過此生,他們是不想連累你。可是他們錯了啊,真的錯了。即使什么都沒教你,但在他們死后,想要取你性命的人,想要在你身上找到一些東西的人,都不在少數(shù)。如今想要保全自己,你就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我能保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
聽完劉澈思索了片刻后繼續(xù)問道:“還有個問題,我不是資質有問題嗎?先生有辦法?”
老者滿臉自信的說道:“自然。”
“先生何以教我?昨日那屈指一彈,還是那障眼法,足以破天?”
這話一出,少年有些才知此話不妥。
果不其然,張老先生須發(fā)皆張,怒目瞪著少年,正待他想說說自己有多厲害之時。一個身穿淡綠色衣裙的少女手捧托盤從門后走出。
看到老者這般模樣便開口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爺爺當年打的那熒惑天的大妖聞風喪膽,一劍劈開這九重天野,打得掌控這天地的仙人都心悅誠服。喝茶,茶可養(yǎng)心。”
邊說邊從托盤中取下茶壺和茶杯,隨后轉頭對劉澈說道:“劉澈,我爺爺是真心對你好的,本事也是真的有,就是有點……不正經(jīng)。所以看起來有點不靠譜。這個你是知道的。”
說完自顧掩嘴笑了起來,笑完接著說道:“我不是開玩笑,你不妨好好考慮考慮。”
劉澈沉默片刻說道:“如果事實如先生所說,我跟先生學。”
老者聞言趕忙開口道:“我以天道發(fā)誓,我所說之事句句屬實,如若不能幫你劉澈……”
“爺爺!”少女打斷了老者的誓言后轉頭對劉澈說道:
“劉澈,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爺爺方才說的都是真的,至于能不能成誰都不能保證,希望你能理解。”
說完少女眼神真摯的看著劉澈。
在劉澈的印象中,少女張鳳棲是個恬靜的姑娘,知書達理,待人接物各方面都無可挑剔,很少流露這樣強硬的態(tài)度。
少年沉默片刻點頭道:“我信。”
聽到這話張先生趕忙開口說道:“那你愿意跟我學咯?”
少年不答反問:“害死我父母的不是妖獸吧?”
說完便直勾勾的盯著老者。
“不是,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你所站的高度不夠,現(xiàn)在跟你說了對你有害無益,也說不清楚。”
劉澈不答,默默看著杯中的茶水,直到手中茶水涼透少年都沒開口。
張先生也不催促,自顧喝著同樣涼透了的茶水。
突然,少年開口道:“嗯。我聽先生的。鳳棲姑娘,幫我那壺酒唄。”
少年說完面露笑容對著少女說道,雖然這笑容有些苦澀。
“好嘞。”少女也笑著回答,然后走向柜臺拿酒。
“給他拿壺好的,不收錢。”張先生對著少女說道,隨后轉向劉澈:
“既然想好要走上這條路,再繼續(xù)呆在小鎮(zhèn)就不合適了,我們明日便離開,東西不用多帶。”
少年點了點頭后便站起身來,接過少女遞給他的酒壺朝對面院子走去。
劉澈關上院門后,老沈頭悠悠的走進張家鋪子。
“師父,你早這么說不就得了,昨天那妙計不是脫褲子放屁嗎?搞那么多彎彎繞繞有啥意思。”
張先生沒好氣的說道:“你懂個屁!”
老沈頭嬉皮笑臉的說道:“我懂啊,師父脫褲子放的那個不就是。”
張先生看著劉澈家的院門說道:“他若眼里只有仇恨,跟他說這些你覺得會怎樣?得知報仇無望,恐怕他的心性會就此崩壞,心性都沒了,還談什么大道。昨天那番是在試探他的心性,既然沒有被仇恨沖昏頭腦,今日再跟他這些就便無大礙。”
“那師父拆他家院子是想告訴他您有破天之力?妙哉!”
老者抬起手揮了揮,跟趕蒼蠅似的說道:“滾一邊去。”
老沈頭抽了一口煙后說道:“我還是不看好他,沒有少年人的朝氣,不合我胃口。”
張先生瞪了老沈頭一眼回道:“跟你一樣就是好啊,做個只會打打殺殺的莽夫?脾氣還臭,活該你這活了幾百年都討不到媳婦。你就不能管管你這臭脾氣?”
老沈頭聞言又擺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師父您本事這么大都管不了,我本事沒您大怎么管?”
“我覺得你本事挺大,噎人功夫大有長進。想當年剛收你入門的時候只是個木訥少年,大半天嘣不出一個屁來。”說完老者便轉身朝鋪子里屋走去。
老沈頭又抽了一口煙說道:“修道路上多艱險,多少得給自己找點樂子不是?”
“滾,明天我就帶他離開,你繼續(xù)在這盯著,看看還有哪些人露頭。”老者說完走進里屋,不再理睬老沈頭。
張先生進入里屋后越過院子走到書房里,從書架上拿出那本他時常在柜臺后面看著的泛黃線裝書。
這本書前半部分是一套拳法,由兵家拳法演變而來。后半部分是刀法,也脫胎于兵家的戰(zhàn)陣刀法。兩者均是大開大合,一往無前。
這是張先生這兩年間為劉澈準備的,多次修改后便有了這拳法和刀法。
就在老者陷入沉思之時,少女張鳳棲步履輕盈的走了進來。
“爺爺,你覺得以武入道,這條路可行?”
老者沒有抬頭,盯著手中書籍道:“我查看過他的經(jīng)脈,各種方式都推演過了。雖說以武入道不一定可行,但相比其他機會總歸要大了許多。”
“爺爺對他可真上心,比對我這孫女可好多了。”
老者抬起頭看著少女笑道:“你名字還是我起的呢,這還不夠好?”
少女撇了撇嘴道:“是,當年你在梧桐樹下?lián)斓降奈遥晕医袕埻!?p> “后面不是改了嗎?”
少女翻了個白眼說:“鳳凰非梧桐不棲,所以我叫鳳棲,那不還是梧桐?”
“你不喜歡?”
“還行。”
對面院子中,簇簇雜草在院落中隨風搖曳,門窗廊柱上朱漆早已掉落。
屋檐下的蜘蛛正賣力的吐絲結網(wǎng),它似乎也想給這破敗的院子再增添幾分蕭瑟。
劉澈望了望這破敗的院子,放下手中酒壺,拿起掃帚開始打掃起來。
昭行鎮(zhèn)外,罡風帶邊緣處,三道身影并肩而站,望著前方迅猛的黑罡風。
此時老者從袖中拿出一張黃色符紙遞給劉澈,其上繪制符文與劉歸當日貼在車廂上的一般無二,只是少了些靈性。
“拿著,貼身上。”
劉澈不解的接過符紙問道:“這是啥?”
“辟罡符。”
少女張鳳棲強忍著笑意補充了一句:“半成品。”
聞言張先生面色如常說道:“走吧。”
隨后便邁步朝罡風中走去。
劉澈將符紙貼在身上后便緊隨其后邁入罡風中,一步踏出,身上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
罡風中所攜帶的黑芒就如那揮舞的鞭子般抽打在劉澈身上,才走出數(shù)丈距離,劉澈便疼痛難忍,舉步維艱。
反觀張先生和少女鳳棲,罡風似乎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呼嘯的罡風連他們的一片衣角都未能吹起。
看到少年此番模樣,張先生見狀開口說道:“怎么,才這么點苦頭就吃不住了?”
劉澈不語,咬緊牙關繼續(xù)前行。
三人身影逐漸變得模糊,兩個閑庭信步,一個步履蹣跚。
在三人身影完全消失在罡風之中后,一道男子身影從山巔巨石之后走出,正當他準備走進罡風帶之時,一道聲音傳入其耳中:
“喲吼,還真給我等到了一條大魚。讓我猜猜你是哪方勢力派來的,劍南陳家,隴中方家,還是縱橫家的狗腿子?”
男子聞聲回頭看去,只見頭發(fā)斑白老沈頭手持煙桿蹲在地上正面帶戲謔的看著他。
“沈東陽,這事與你何干,難不成你與那劉文晦還有瓜葛?”
老沈頭聞言冷笑一聲說道:“呵呵,有沒有瓜葛都輪不到你來管,如今他們死都死了你們的賊心還不死啊?”
男子警惕的看著老沈頭道:“他們那是死有余辜,剩下這余孽也當除之而后快,以免日后禍害這方天地。”
老沈頭吐出一口煙霧說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高高在上的天主老爺們都不管,你們倒是積極,一群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臭狗屎。”
說完手中煙桿在腳邊石頭上磕了磕后緩緩起身。
男子見狀舉起右手,化掌為刀向前劈出,一把由靈氣所化的大刀隨之劈斬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