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澈回頭望去,一個身著淡綠色衣裙的女子已經來到她的身后。
三年過去,不只是劉澈成為翩翩少年郎,張鳳棲同樣出落得亭亭玉立。
窈窕的身姿,五官端正,談不上有多鶴立雞群,驚世駭俗更是說不上,只是相比于尋常女子,多了一些脫俗之氣。
同樣的氣質在張先生身上也有,只是張先生時不時透露出來的不正經的氣息將其掩蓋住了而已。
少女走到劉澈身旁坐下說道:“此去路上多加小心。”
還是和往常一樣,言語不多。
劉澈點了點頭問道:“鳳棲姑娘和張先生還留在這嗎?”
“暫時不會離開,最多就搬回小鎮。”
少女說完后劉澈只是微微的點了下頭,然后雙雙陷入沉默之中。
突然少女開口說道:“劉澈,假若有一天找到了自己大道,而你必須在大道和爺爺的性命之間二選其一的話,不要求你放棄自己的大道,只希望你能為爺爺多考慮一二。”
劉澈聽完此話有些詫異,隨后展顏一笑說:“不會有那么一天的,就算有,我也會選擇張先生。畢竟在父母去世之后,我只有張先生,和鳳棲姑娘。”
說完臉皮被老者鍛煉得厚實無比的少年竟然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猛的喝了一口酒說道:“時候不早了,鳳棲姑娘早些休息。”
在走回屋子的路上低聲呢喃道:“酒后亂語,酒后亂語。”
說著又想舉起酒壺,遞到嘴邊又放了下去。
少女見狀嘴角也勾起一絲微笑。
翌日清晨。少年身穿黑袍,腰挎長刀。
劉澈背上行囊邁步朝前走去,走出一會后回頭望去。
只見張先生和張鳳棲還站在原地望著他,少年握拳在空中揮了揮后便邁步前行。
院門口兩人就這么站著,直至少年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
張先生突然開后道:“怎么,舍不得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咯。”
少女聞言也不羞惱,她開口問道:“讓他自己出去真的沒事嗎?”
張先生說道:“那些站在高處的人不屑于對小輩出手,現在的劉澈還入不了他們的法眼。至于其他的,通過著三年間的走動,各方勢力形成相互掣肘之勢,誰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手,目前我能做的就這么多了。至于暗地里的,那就需要他自己去應對,如果這點麻煩都應付不了,那還談什么大道。”
少女聞言不在多說,站了片刻后,兩人便轉身進了茅屋。
再說劉澈,出了院子后一路向北而行。
期間在罡風帶中看你到花花草草他都會停下來采摘,甚至看到妖獸都要追上去,在追出幾里地無果后他這才放棄一邊走一邊捕捉妖獸的想法。
本應在晚上抵達相鄰的小鎮,被這么一耽擱只得在半路找處地方歇腳。還好這些年時常在罡風中歷練,為了追捕妖獸,在罡風中過夜也不是一次兩次。
一夜無話,次日午時劉澈抵達一個名叫臨頃的小鎮。尋了處客棧落腳,他打算將在罡風中采集到的藥材換成銀錢后再出發。
吃過飯后,劉澈便向找個藥店問問看。就在他尋找藥店的期間,街邊一個攤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是一個賣字畫的攤子,掛著的多以字為主,畫作只有寥寥幾幅。其上書法各種風格皆有,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坐在旁邊的矮凳上百無聊賴的看著過往的行人。
看到劉澈駐足邊開口說道:“所有東西都一個價,一兩銀子一幅。”
語氣慵懶,說完后便不再理會劉澈。
劉澈一邊欣賞字畫一邊問道:“這些都是你寫的?”
“那不然呢?”書生頭也不回的說道。
劉澈見書生這番態度也不惱怒,反而打趣的說道:“你這生意肯定不好吧,靠這個能養活自己嗎?”
書生瞪了劉澈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不是你買不買啊,不買一邊去,麻溜的,哪涼快哪去。”
就在此時,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走了過來。只見來人腰掛玉墜手持折扇,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出生。
男子走到攤位前隨意的拱了拱手說道:“梁兄,今日生意如何?”
書生說道:“有屁快放。”
男子道:“家父對梁兄的字頗有幾分欣賞,過幾日便是家父大壽,小弟為此前來求字,做為家父壽禮。”
書生抬手指了指攤位說道:“上面有,自己挑一幅。”
男子掃了一眼攤子上的子后說道:“這些都不太合適,請梁兄出手寫一幅合適的,什么價錢梁兄開口便是。”
“近日心情欠佳,估計寫不出什么好字,林兄,恕小弟無能為力。”
說完書生還做樣子的拱一下手。
男子聞言開口道:“姓梁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完便對身邊護從使了個眼色。
隨即,兩名身材魁梧的護從便跨步準備朝書生走去。
就在此時,劉澈舉起手中刀。倉啷一聲,抽刀出鞘半截。
兩名護從見狀停下步伐,一臉警惕的看著這個陌生的外鄉少年。
劉澈看也不看他們,而是將手中刀遞到書生面前說道:“這位仁兄,小弟此刀銘刻有兩個未曾見過的字,懇請過目,看看是否認得?”
書生聞言竟也認真的看向劉澈手中的刀。
看了一會書生說道:“還真不認得,不如尋一安靜之處,我好好端詳端詳。”
“如此甚好。”說完竟幫忙書生一同收拾起他的字畫攤子。
就這樣,將旁邊迷茫的仆從三人晾在一邊。
臨走時書生對著他口中的姓林的說道:“下次想動手前先動動腦子,后果你承不承擔得起。”
說完便帶著劉澈朝街角走去。
片刻后,書生帶著少年走進一個小院,雖有些破敗,但卻收拾得井井有條。
進屋后,只見墻壁上掛滿一幅幅字。各式各樣,劉澈見過的沒見過的應有盡有。
看到這一幕,劉澈再次問了一開始問的問題:“這些都是你寫的?”
書生一邊放下手中提著的東西一邊說道:“是啊。”
劉澈轉頭看向書生說道:“都說字如其人,看到梁兄的佳作,我真想不出梁兄到底是怎么樣的人。”
書生聞言嗤笑一聲說道:“扯淡,剛開始的時候,我臨摹一些所謂的大家的字,別人看了都只會搖搖頭說一句,有形無神。去他娘的有形無神。”
說完書生將一幅字掛到墻上接著說道:“你看得出字中的神在哪嗎?或許有人能看出來,但我還沒遇到過。反正我是看不來,后來我的字受到陛下賞識之后,隨便劃幾筆都有人夸。他們看的更多的是人,而非字,這世道就是這樣。”
說到這書生頓了頓,拍了拍腦門說道:“跑題了跑題了,字如其人這說法。就拿我來說,我把我見過的字都學了一遍,學著學著就成現在這樣了。字是可以練的,下的功夫多少而已。如果說靠字可以判斷一個人的話,我豈不是想成為什么人就成為什么人。別說有形無神這些鬼話,剛剛我已經說過了。”
聽完這話,劉澈若有所思。他的拳法和刀技也有形無神,這作何解?
想到這劉澈開口問道:“那梁兄覺得,這說法放到武道上該做作何解釋?一些師門長輩看到門下徒弟練拳練劍時也常會說類似有形無神的話。”
書生聞言捧腹大笑:“哈哈哈,那是因為徒弟打不過師父。如果那個徒弟用師父教授的拳法一拳撂倒師父,你看看那師父還說不說得出有形無神這四個字。”
劉澈聞言恍然大悟以拳擊掌道:“梁兄大才!”
說話間書生已經收拾好東西,拍了拍手問道:“說了這么多,還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哦,我叫劉澈。只是恰好路過此地。不知梁兄可知小鎮上哪里有藥店,小弟手中有些藥材想換些銀錢作為盤纏。”
書生聞言說道:“這沒問題,我這就帶劉小兄弟去。咱們邊走邊說。”
當劉澈從藥店走出來時,手中已經多出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
看著手中的錢袋,少年心想。這些年來,妖獸暫且不說。從罡風中帶出來的花草樹木,換做銀子的話,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吧。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煉體時所泡的湯藥比起這些貴得何止百倍。不然想在短短的三年時間達到煉骨境?簡直是癡人說夢。
等在門口的書生看到劉澈出來便開口道:“小兄弟可會喝酒?”
劉澈笑著說道:“不喝酒活著還有啥意思?”
書生聞言哈哈大笑,上前拖著劉澈便朝家中走去。
路上,劉澈大致知道了書生的情況。
書生姓梁,名知寅。并非小鎮本地人,家鄉離此不算很遠。只因以前在此求學,便住在此地。
梁知寅有功名在身,兩年前辭官后回到這里,以賣字為生。
兩人路上買了就酒和一些吃食后回到梁知寅住所,相對而坐喝起酒來。
梁知寅問道:“不知道小兄弟此行欲前往何處?”
劉澈說道:“去河西道。”
“那地方兵荒馬亂的,去那作甚?”書生有些不解。
劉澈喝了口酒說道:“就是兵荒馬亂才去,去從軍。”
書生咽下口中的羊肉道:“嗯,少年人有志氣。不過這軍營比官場也好不到哪去,同樣的勾心斗角。”
說完擺了擺手:“說這些干嘛?喝酒喝酒。”
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劉澈也同樣喝完杯中酒水:“梁兄一身才華,為何甘于在此……”
梁知寅打斷劉澈說道:“想說我不求上進是吧,你知道我的功名是如何來的嗎?不怕你笑話,說是投機取巧并不為過。”
說著書生又喝了一口酒:“我只能算是中上之資,跟什么驚才絕艷更是不搭邊。只是在考取功名時,用這一手字討得皇帝的賞識罷了。”
說完又吃了口菜,然后接著說:“而后進入官場后發現,這個狗屁的世道,處處勾心斗角阿諛奉承。這樣活著有啥意思?人生短短數十載,不活個瀟灑自在還不如自掛東南枝算了。”
說完書生頓了頓。劉澈也不接話,梁知寅嘆了口氣道:“我并不覺得我這樣虧欠了誰,只是辜負了家中父母的期望。寄回家的書信也越來越少了,為什么呢?因為內疚啊,出門在外,報喜不報憂,可現在沒有喜可報咋辦?就只能少些書信來往了。”
說完默默的舉起酒杯,劉澈也跟著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