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河田優子帶著孩子們在小木牌邊，一個個地將他們寫給啾啾的信讀了出來。
雖然愛菜沒有寫信，但河田優子并沒有責怪她，只是告訴她如果有想對啾啾說的話，可以在這里說出來。
“奶奶，天堂真的存在嗎？”愛菜再次問出之前曾向另一位老師問過的問題。
自從知道天堂的意義后，她很想尋求一個答案。
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多么地期待。
期待對方告訴她，天堂是存在的，它就在XXX的地方，你可以從XXX到達那里。
“你們先在庭院里自由活動吧，那邊沙丘上，你們的弦月姐姐為你們準備了小鏟子和提桶。”
聽到愛菜的問題，河田優子先是解散了圍在身邊的孩子們，隨后朝室內的巫女小姐喊了一聲。
“弦月，出來看著點孩子們。”
“來了！交給我吧奶奶。”
見到弦月從屋里小跑出來帶著孩子們堆沙子，河田優子年邁的身軀才蹲了下來，讓愛菜不至于仰視自己。
之前帶孩子們讀信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蹲下來，但也一直彎著身子，這么做就是為了能夠拉近自己與孩子們的距離。
小孩子的身高和成年人無法相提并論，即便她的年齡大了，身高也比孩子高出不少。
這就意味著如果她站著和周圍的孩子們說話，就會使他們一直要仰望自己，甚至會給孩子們造成心理上的壓力。
所以，站在孩子們的位置考慮，她必須這么做。
特別是在一對一與孩子交流的時候，她必須讓孩子可以無壓力地平視自己，這么做不僅會讓孩子感到放松，更是對孩子的尊重。
這意味著她把對方當成了可以交流傾聽的“成年人”，而不是單純的孩子。
但就是這么一個對于年輕人而言無比簡單的動作，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現在做起來時常會感到有些吃力。
就比如現在，河田優子下蹲前甚至需要先用雙手抵住自己的膝蓋，然后才會彎下腰緩緩屈膝。
就連這樣，在蹲下的途中偶爾也會停頓一下。
好在對面的愛菜見到她蹲下時主動伸手扶住她，不然可能就會坐倒在地。
雖然每次河田優子在與身邊孩子說話時都會這么做，但愛菜無法理解她這么做的原因。
明明站著和他們這些孩子說話就好了，明明只要像曾經爸爸媽媽那樣站著和她說話就好了。
她會聽著的，她會乖乖聽話的。
可...為什么還要努力做出這種多余的動作？
愛菜很不理解，但河田優子有必須這么做的理由。
時間能改變的東西有很多，特別是對身體的影響尤為明顯，她已經無法再像十年前、二十年前那樣隨意地使用自己的身子了。
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又很少，就像無論過去了多久，也無法改變她對孩子們的愛。
正因為失去過，才會懂得擁有是多么珍貴。
每一個失去父母、失去親人的孩子在她眼中都是流落人間的天使，不管多久，終究會遇到一個愿意愛他們的人。
在那之前，她會替對方好好照顧他們。
“奶奶，天堂真的存在嗎？”愛菜又詢問了一遍。
聽到她的對這個問題如此執著，河田優子和藹地看著她，“天堂啊，天堂一定是存在的。”
“真的嗎？”愛菜的表情一喜，隨即有些疑問，“可是，奶奶你怎么知道它一定存在呢？”
“是啊，為什么呢...”河田優子無力地嘆了口氣，回憶起過往的種種，“想必是因為，人間的苦難實在太多了啊。”
“還有太多和愛菜相同經歷的人沒有得到拯救，所以，天堂一定是存在的。”
即使身體年邁，但她的語氣依舊很堅定。
愛菜的問題讓她想起了這些年來她收養的每一個孩子的笑容，以及十二年前震撼人心的、于火焰中奏響的琴聲。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當年令她自豪的學生會在生命的盡頭奏出如此絕望的曲子。
音樂是有感情的，縱使過去了這么多年，她依舊忘不了那晚麻生圭二傳遞出來的深深絕望感。
她不敢想象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使曾經樂觀的他做出用生命當柴薪，以最痛苦的死亡方式去控訴這個世界。
“奶奶，奶奶，那天堂在什么地方？”愛菜語速加快地追問。
她感覺那個自己心心念念地答案正在向她招手，她的心臟從來沒有像此時跳得那么快過。
“天堂啊，天堂就在這兒。”河田優子輕輕地點了一下愛菜的胸口，“它就在我們的心中。”
“這里？可是我看不到它。”
“現在當然看不到，天堂是逝者生活的地方，當我們心中懷念逝去的人時，天堂就在那里而生，它代表了我們的思念。”
“嗯唔，不是很懂的樣子。”愛菜抿抿嘴，顯然沒有理解奶奶話中的含義。
“現在不懂沒關系。”河田優子用粗糙的手掌溫柔地撫摸著愛菜的頭發，“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當一個人逝去后他的身體便離開了我們，但只要活著的人心中還記得他、還會想起他，那么他就會活在我們的心中。”
“那是不是只要我還記得啾啾和小玲，他們就會一直在我身邊？！”
“沒錯。”河田優子笑著點點頭。
或許愛菜長大后就會明白，逝去的人無法復生，也無法再繼續陪伴她，活著的人唯一能做的只有回憶。
但，對于目前的她來說，這個回答最為合適。
“太好了！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對他們說。”愛菜開心地笑了，笑容的背后是她對啾啾、對小玲的思念。
在寒冷的冬日忍饑挨餓時，是小玲陪著她，在她被河田優子收養開始新生活后，啾啾是她的第一位朋友。
對她而言，啾啾和小玲不再是單純的動物，而是她最好的朋友、家人。
白色的卡通木牌前，之前沒有給啾啾寫信的愛菜雙手捂著胸口，她要把這段時間積攢的話全部告訴他。
既然天堂在心里，那么，只要她用心傳達，一定可以將自己的話語傳達到那里。
啾啾和小玲一定會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