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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錄0

(五)羅網(wǎng)

中州錄0 南十字星2021 5323 2021-12-04 22:01:18

  申牌時分,宋珪來到翠微閣,向完顏寧行禮后笑道:“陛下記掛公主體弱,怕來往定省中了暑氣,命臣給公主送些香薷佩蘭來。”

  完顏寧淺笑道:“些許小事,哪敢勞煩殿頭親自跑這一趟。”說罷便讓宋珪坐,又叫宮人端來飲子。

  宋珪笑道:“守恒告訴臣,公主長夏無聊,想聽故事,所以此來也是給公主解悶。公主還和小時候一樣,喜歡聽忠臣良將的故事。”

  完顏寧聞言,想起當(dāng)年牽著宋珪衣袖要他講那侍衛(wèi)故事的情景,不由莞爾問道:“是了,那人現(xiàn)今怎樣了?殿頭可知道?”

  宋珪想了一想,微微搖頭道:“倒不曾聽說。不過他兄長今年改駐商州,想來他也去了那里。那孩子人材品性都極好,再磨礪幾年,必成大器。”

  完顏寧點點頭,起身摒退左右,慢慢走到宋珪跟前,輕聲道:“宋殿頭,我有一事請教。”

  宋珪和言道:“臣知道,守恒已對臣說過了。公主想聽仆散都尉什么時候的事?”

  完顏寧笑道:“就從鄭王之事開始吧,我已備下葡萄渴水洞庭湯,給殿頭潤喉。”

  宋珪微笑著看她,目中隱隱有幾分慈愛之色,笑道:“好,臣僥幸領(lǐng)賜。”他請完顏寧回座,自己也坐到她身前的杌子上,緩緩道:“仆散氏本是國朝九姓貴家,女有太祖宣獻(xiàn)皇后,男有都尉的祖父沂國武莊公仆散忠義,世宗皇帝極為倚重,將國公爺畫像列于衍慶宮,配享廟廷祭祀,可謂滿門顯貴。到了都尉的父親濟國武肅公仆散揆,出仕便是奉御,尚韓國大長公主,一路升遷至兵部侍郎、刑部尚書。明昌初年,武肅公出任知臨洮府事,因他剛直明斷、治府有方,一時獄無冤滯、賊寇遠(yuǎn)遁、商旅暢通,章宗皇帝得知后,又晉他為河南路統(tǒng)軍使。”

  “明昌四年,韓國大長公主的同母兄長鄭王有謀篡之意,想求得武肅公麾下河南軍為助,只是大長公主與武肅公行止端正,鄭王不敢輕言拉攏。這時,鄭王的另一位胞妹澤國公主提議,由她的駙馬蒲剌睹為媒,想將鄭王嫡女許配武肅公的嫡長子——也就是仆散都尉,武肅公拒不許婚,鄭王便不敢再拉攏他了。后來,鄭王被家奴告發(fā)謀反,章宗皇帝大怒,賜鄭王、王妃、澤國公主自盡,其余人都被處死。武肅公雖未涉謀逆之事,也被落職除名,都尉那時才十七八歲,正在禁中任奉御,受牽連也一同被罷了職。”

  完顏寧纖眉微蹙,疑道:“武肅公一家就因為韓國大長公主的緣故,受到這樣的牽連?”

  宋珪壓低了聲音道:“也不盡然,還有另外的緣故。武肅公早年間任殿前左衛(wèi)將軍時,因竊議政事,也曾被世宗皇帝罷職。后來鄭王事發(fā),又有人密奏天子,說武肅公曾經(jīng)私下里評品宗室諸王,說鄭王性善,靜不好事,章宗皇帝聞奏后怒不可遏,沒有論罪已是格外開恩了。”

  完顏寧心下暗忖:“我小時候常口沒遮攔地議論朝政臧否人物,若不是嬤嬤看得緊,只怕早就被處死了。若武肅公真覺得鄭王善靜,又為何不愿聯(lián)姻兒女,密奏之言本是孤證,孤證不立,許是攻訐也未可知,怎可盡信?舅父并非昏聵剛愎之君,冷靜之后定會再起用仆散氏父子。”果然又聽宋珪繼續(xù)低聲道:“沒過多久,章宗皇帝又起用武肅公為將,數(shù)年間以戰(zhàn)功遷官八階,升為天德軍節(jié)度使,鎮(zhèn)守豐州。而都尉也被復(fù)召為奉御,尚邢國長公主。長主是章宗皇帝胞妹,自幼端莊知禮、賢名遠(yuǎn)播,下降之時,燕京百姓人人爭睹,天子特許武肅公回京入謝,待禮成之后再返回軍中。”

  完顏寧遙想當(dāng)日邢國長公主下降的盛況,不覺懌然而笑,心道:“姨父姨母一個是將門虎子,一個是宗室淑女,青春年少,結(jié)發(fā)成婚,堪比‘公瑾當(dāng)年,小喬初嫁’。可憐我娘卻沒有這樣的福分。”她轉(zhuǎn)念想起邢國長公主提起仆散安貞時飄忽的眼神,又沉吟道:“姑母出降后,與姑父可還和睦?”

  宋珪神色一滯,嘴角尷尬地抽了抽,完顏寧頓覺失言,長輩閨闥之事絕非小女兒家可以動問,更何況宋珪身為內(nèi)侍長官,她登時正色道:“我一時失言,殿頭莫怪。”

  宋珪擺擺手,慈和地道:“不要緊,公主還小,在臣這里多一言少一語的都不打緊。長主賢德,都尉英豪,自然沒什么不睦。”

  完顏寧心中疑惑,打量宋珪神色卻也不似有意隱瞞,只得先按下疑問,繼續(xù)聽他說道:“都尉尚主之后,便不再任奉御,轉(zhuǎn)去做尚衣局的差使。到了泰和元年,大長公主薨逝,都尉丁母憂,三年孝滿之后,起復(fù)為外州刺史,武肅公謝世后,章宗皇帝將他召回京中,任拱衛(wèi)直都指揮使。”

  “陛下即位后,都尉又升作元帥左都監(jiān),貞祐二年,楊安兒的紅襖軍在山東攻城掠地,官軍中竟無人能夠抵御。陛下命都尉為山東路統(tǒng)軍宣撫使,都尉到益都后,一戰(zhàn)告捷,而后又次次大破賊軍,接連收復(fù)登州、萊州、密州等州縣,殺賊無數(shù)。到貞祐三年,楊安兒劉二祖等首惡都被擊殺,幾萬被協(xié)從的百姓也都被招降,都尉因戰(zhàn)功卓著,升作樞密副使。再往后的事,公主都是知道的了,只怕知道得比臣還詳細(xì)些。”

  完顏寧笑道:“是。小時候我最喜歡聽四駙馬破賊的故事,呼敦哥哥常給我講。”貞祐四年楊、李余黨作亂,朝廷仍命仆散安貞招討,連戰(zhàn)皆克,殺賊九萬人,降者三萬余,獲偽金銀牌、器械甚眾,來歸且萬人,盡皆安慰復(fù)業(yè)。興定二年開始,皇帝出師伐宋,仆散安貞威震江淮。

  宋珪笑道:“小郎君好口齒,定比臣講得好聽。”完顏寧淺淺一笑,又請宋珪飲渴水,宋珪依言飲畢便放下湯盞起身謝賞,告辭求去。完顏寧亦不挽留,命兩名宮人裝了些新鮮荔枝蜜洞庭湯,送宋珪回去。

  -

  翌日,皇帝在仁安殿與宰執(zhí)議處置宋俘之事,因仆散安貞俘獲宋軍將士皆不殺,此次竟得到宋兵精壯數(shù)萬人,而一同俘獲的宗室男女又非普通戰(zhàn)俘可比,皇帝不動聲色地道:“阿海將略固然好,然而此輩豈無思?xì)w之心?汴梁臨近宋境,此輩既不可盡殺,當(dāng)如何置之?朕欲驅(qū)之境上,遣其歸宋如何?”宰臣一時未探得圣意,心知數(shù)萬精壯宋俘非同小可,若不能妥善處置,萬一生變即有肘腋之患,因此惶惶不敢回答。皇帝又沉默片刻,目光移至御案上堆積如山的軍報劄子,緩緩?fù)鲁鲆豢跉猓剖窍铝耸裁礇Q心一般,決然揮手令宰臣退下,隨后立即召英王完顏守純覲見,直至深夜。

  很快,宮里開始有駙馬都尉仆散安貞圖謀不軌的流言,初時還是只言片語,后來竟愈演愈烈,邢國長公主似是為避免嫌疑,竟也不再進(jìn)宮,亦不曾為丈夫進(jìn)言辯白。

  “第一,不殺降卒、禮敬趙宋宗室,有叛金附宋之嫌。”流風(fēng)將聽來的傳言學(xué)給完顏寧聽,“第二,所到之處橫征暴斂,為的是凋敝大金國力。”

  完顏寧怒極:“簡直一派胡言!”流風(fēng)不料她竟會勃然作色,驚了一跳,連忙跑到門口遣走了侍立宮人,又放下竹簾關(guān)上隔門。

  完顏寧定了定神,冷笑道:“仆散將軍每嘗征戰(zhàn)皆取糧于敵,為的就是不擾百姓民生;所獲金銀,盡數(shù)分賜將士,這樣的人會橫征暴斂,故意凋敝大金國力?!至于叛金附宋,更是天方夜譚!”她越說越怒,兩道纖秀的淡眉緊緊蹙起:“他本是女真舊族,世代聯(lián)姻宗室,如今已位極人臣,身居銀青榮祿大夫、左副元帥、樞密副使、駙馬都尉,他為何要變節(jié)投宋?難道宋人還能給他更大的權(quán)勢和榮耀么?!”

  自興定三年那場變故之后,流風(fēng)已經(jīng)兩年未見她這樣外露情緒和不加掩飾地直議朝政了。“對了,說起這駙馬都尉,我還聽說,都尉相好了一個漢女,所以才禮待宋俘的。”流風(fēng)補充道,“他們說,正因為如此,長主才對他心生怨恨,這些日子一次都不肯進(jìn)宮來打聽消息,更別說替他求情了。”

  完顏寧愕然,嘴唇微動了動,意欲駁斥這無稽之談卻又想起邢國長公主的反常,心下也生疑竇。流風(fēng)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想起了同為宋人的生父,一時也不敢再多言。閣中闃然無聲,唯有窗外高樹上聲聲煩躁的蟬鳴,時不時擾亂這沉重的靜默。

  最終打破這靜默的,是凝光急促的叩門聲。“公主!”竹簾動處,熱浪隨著青磚地上折射進(jìn)來的驕陽銳光一起刺進(jìn)來,滿頭大汗的潘守恒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完顏寧跟前,“公主,尚書省今日告發(fā)仆散都尉謀反,此刻正在隆德殿廷議。”

  完顏寧臉色一變,猛地站起向門外跑去,潘守恒疾步上前攔住她,急道:“公主,您要去哪里?!宋殿頭怕就是您從其他地方聽到此事會著急,所以才趕著叫臣來告訴您。”

  完顏寧側(cè)首看向他,清冷的雙眸中已燃起悲憤的火焰:“兩年前,先生奉旨攔我;今日又要攔住我么?”

  潘守恒似是早有預(yù)料,一邊躬身賠罪,一邊坦然與她犀利的眸光對視:“是。兩年前,臣和公主都無法改變什么,今日也是一樣。”

  完顏寧悲怒交加,厲聲道:“不一樣!兩年前只是我失至親,可今日是國失良將!”

  “可您又能做什么呢?連長主都親口指證都尉了。”潘守恒神色哀憫,“公主,您去犯顏進(jìn)諫,那只會更加坐實都尉親宋之罪啊!”

  完顏寧聞言,纖弱的身子一晃,似突然被打到了一般,眼中躍動的怒火漸漸冷卻下來,慢慢凝結(jié)為冰涼的嘲笑,惻然道:“是啊,是我糊涂了,糊涂到真把自己當(dāng)成公主了。”她緩緩走到門口,站在半副竹簾的陰影里望向門外萬里無云的浩瀚晴空,只見一輪烈日焦石流金,火傘之下的一磚一石都反射著刺目的強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良久,才緩緩道:“本次首告是誰?”

  潘守恒低聲道:“尚書省王阿里。”

  完顏寧點點頭,又問:“陛下遣誰勘察此案?”

  潘守恒猶豫道:“是……英王。”

  “二大王?”完顏寧微微睜大眼睛,很快又神色如常,“好,我知道了。”

  “公主……”潘守恒知她心中難過,卻也無言可以安慰,擔(dān)憂地看了她片刻,只得躬身告辭,才走出幾步,忽然又被她叫住。

  “潘先生,我想向尚食局要一些梅花。”

  -

  興定五年六月初一,尚書省奏告仆散安貞謀反,邢國長公主也大義滅親,出面揭發(fā)他以金玉帶行賄御前內(nèi)侍。皇帝為示公正慎重,特命英王守純協(xié)刑部與大理寺仔細(xì)勘察,決不可以“莫須有”之罪冤屈了有功之臣。十余日后,守純果然不負(fù)父命,搜集到仆散安貞禮敬宋俘、怨懟君王、賄賂近侍、圖謀不軌的種種人證物證,并在京中嚴(yán)查官員七十余人,除開封府獨吉文之外,其余文武官員竟全部在王阿里的“訊問”之下惴惴簽字畫押指認(rèn)仆散安貞確有謀反之心,自此“鐵案如山”,“絕無冤屈”。

  于是皇帝痛心疾首地親下詔書,歷數(shù)仆散安貞不忠不孝、悖義逆親、圖謀不軌等多條大罪,并與其二子同賜自盡。念及其祖、父俱有大功于朝廷,免其兄弟族人連坐,亦不刑于女眷。朝臣聞之,皆稱頌皇帝明德寬仁,不負(fù)仆散氏世代忠義,王阿里更連連叩首高呼:“陛下如此厚待,武莊公與武肅公泉下有知,定當(dāng)感激涕零!”

  一片君臣同心鏟奸除惡的祥和之中,唯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發(fā)出了一點點不和諧的聲音:宋珪又向皇帝諫道仆散安貞有冤屈。皇帝大怒,將其杖責(zé)四十,至此,再無人膽敢為此進(jìn)諫。

  -

  六月二十四丁丑日,申正。

  兗國公主突然來到大理寺獄,將自己的印信與邢國長公主手書交與獄監(jiān)并直言要探視仆散安貞,獄監(jiān)不敢怠慢,亦不敢擅作主張,忙遣人去報大理寺正。

  不多時,寺正飛馬趕來,親自看驗過手書與印信,確認(rèn)是兩位公主之物無疑,卻仍然踟躕不敢放她進(jìn)去。完顏寧見狀,摘下障面的紗帽,寺正不敢直視她面容,連忙低下頭去,只聽她清泠的聲音緩緩道:“我奉姑母之命來為姑父送行,使君是怕我有通天徹地的本事把人從監(jiān)牢中劫走,還是怕姑父要將他未竟之業(yè)托付于我?又或是陛下不許,所以使君定要阻我?”那寺正被她尖銳的辭鋒逼得額上汗出,細(xì)想之下卻覺有理,想來這十一二歲的小女娃也不可能伙同謀反或劫走人犯,皇帝也從未下旨不準(zhǔn)探視,自己又何苦白白得罪兩位公主。想到此處,那寺正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躬身告罪之后便要親自帶完顏寧走進(jìn)牢房。

  行至囚所門口時,完顏寧謝過寺正,又從流風(fēng)手中接過食盒,輕聲道:“我自己去,你在此等我。”

  死牢并不大,完顏寧穿行在兩邊石壁的甬道上,很快看到盡頭處的木柵囚門。時值盛暑,不見天日的牢房中溽熱難當(dāng),完顏寧緊緊握著食盒的提手,加緊幾步,借著高處小窗透進(jìn)來的夕照,才赫然發(fā)現(xiàn)柵后席地坐著一個男子。此刻,他似被步聲所動,也正抬起頭,與完顏寧隔著囚門對視。

  那男子約莫四十五六歲年紀(jì),身材甚是魁偉,一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上濃眉入鬢,須髭戟張,身上灰色囚衣已見破爛,神色間卻無一絲狼狽,依舊背挺項直,矜持威武。他見到來人頗覺奇怪,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在完顏寧臉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淡淡道:“小孩子家,不該到這種地方來。”

  完顏寧深深施了一禮,輕聲喚道:“姑父。侄女此來,是給姑父送酒。”一邊說,一邊打開食盒,從盒中已融化了大半的冰塊冰水中取出一個湖田窯青白瓷酒壺和酒杯,雙手呈給囚門內(nèi)的仆散安貞。

  仆散安貞打開壺蓋,只覺一股幽遠(yuǎn)冰涼的清香撲鼻而來,在這悶熱的牢房中直叫人精神一振。“雪泡梅花酒?”他冷笑著看向完顏寧,“是她叫你來的?”

  完顏寧心下嘆息,垂眼低聲道:“姑母……很掛念您。”

  “掛念?”仆散安貞放聲大笑,神態(tài)甚是豪邁。“你去告訴她,我不會向她追魂索命,孩子們也不會。只是這酒,大可不必了。”

  完顏寧抬頭,迎向他嘲諷的目光:“姑父明鑒,侄女此來,并非奉姑母之命,也不單是為您送行。”她說到這里,忽然鄭重地雙膝跪地,以手加額,向仆散安貞叩首:“甥女是來謝過姨父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

  仆散安貞一怔:“她都告訴你了?”

  “是。”完顏寧懇切地道,“所以這酒是我為您釀的。姑母曾告訴我,您愛飲梅花酒,只是事出突然,我一時找不到新鮮梅花,只能用做暗香湯的蠟封梅花來制酒。請您念在我一片孝心,委屈將就著飲吧。”

  仆散安貞聽她說罷,神色漸轉(zhuǎn)柔和,靜靜地看了她片刻,笑道:“好,那多謝你了。”說罷,便自己斟滿一杯,緩緩飲下。

  雪泡梅花酒貼著喉頭冰冰涼涼地落肚,五臟六腑的煩惡之氣頓覺消散,只剩清逸幽遠(yuǎn)的回甘縈繞在唇齒間,叫人仿佛處身白雪梅林之中。仆散安貞默默不語,又提壺自斟自飲了一杯,目中神色變得復(fù)雜起來,恍惚中,似有無盡前塵舊夢在這熟悉又久違的酒香中紛至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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