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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相遇

第四十六章 星星與生命 1

漫長的相遇 珦晚 5574 2022-01-16 17:15:15

  自從懷孕這件事被提上議程,俞紓冉就更加孤獨了。很奇怪,每當生活向她明確地昭示出某種目的性的時候,她自身就會陷入一種痛苦的虛妄之中。她整個人都感覺輕飄飄的,好像她自己完全不存在了。她變成了陳彥實現某個生活目的工具,成為他通往圓滿的婚姻生活的一條路徑。她消失了,在虛無中任他擺布。

  他們纏綿的頻率,從一周三次,變為每晚一次。陳彥就像是一團被欲望包裹的火焰,他親吻她、燃燒她,用他偽飾的激情占有她。他越是假裝熱情,他在她的心里就越是顯得贏弱和可憐。他毫無男子氣概,他是一個媚俗的產物,他沒有自己的靈魂,他體內缺乏某種因為愛而驅動的野性與力量。俞紓冉不止一遍這樣想。感官上的潮汐滌蕩著,心靈上的空虛,卻讓她避之不及。

  當每個夜晚被燃盡之后,陳彥都會心滿意足地平躺著,將雙臂彎曲,雙手枕在腦后,快速入睡。而俞紓冉則會咀嚼著內心深處難言的苦澀,久久無法入眠。她覺得她被他的生活理念霸凌了,一次又一次。“也許每個家庭都該有一個孩子吧,這是人之常情。想想將來有個小孩子在家里跑來跑去,多么溫馨啊!或許,我也會變得更加快樂,我的生活也會更加有意義!”她這樣自我寬慰著,似乎覺得夜晚又不那么難以忍受了。

  日子在單調乏味中重復著,三個月過去了,夫妻兩的期待依舊只是期待。這天晚上,陳彥躺在俞紓冉身邊,雙手依舊枕在腦后,聲音低沉地說:“紓冉,你說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個月了就沒一次能懷上的,你真是太費子彈了!”

  “陳彥,你說的是人話嗎?懷孕是我控制的了的嗎?”俞紓冉慍怒地說。

  “我說的不是事實么?”陳彥說,他的聲音柔和下來。

  “四年前,我就懷孕了。是你非要讓我墮胎,現在又抱怨我沒懷上!”俞紓冉說。

  “我的意思是會不會那次留下什么后遺癥了,或者是你的身體出問題了,要不改天咱去醫院看看吧。”陳彥說。

  “我沒病,你怎么這么肯定是我的問題呢?說不定是你自己的問題!”俞紓冉說。

  “我能有什么問題啊,我一男的!你不是有時大姨媽來的不準嗎?去看看,對你的身體也好啊!好不好,去看看!”陳彥說著把胳膊從他腦后移開,側了側身子,然后又湊進她,象征性地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那好吧,這個周末我去趟醫院!”俞紓冉抱著賭氣的心理,答應了他的要求。她想通過醫生的診斷證明,挑戰他的自以為是。

  “我覺得你的排卵期我們沒把握好,你總是缺少激情。”陳彥又說,這時他已經又將身體調整回原來的姿勢,雙手又放回腦后。

  “你的激情,不也是裝出來的嗎?”俞紓冉冷冷地說,她目光正停留在墻上的一道光上。這道光是沿著窗簾縫隙從外面擠進來的,俞紓冉時常盯著它看,它的位置和明亮程度始終一成不變。

  “什么叫我裝出來的,你盡胡說八道!我現在對你還是很有感覺的!”陳彥說,他的聲音里透出一如既往的沉靜。

  “哼!”俞紓冉冷冷地哼了一聲,轉過身背對著他,目光從那道光上移開,停留在另一面昏暗的墻壁上。

  “我看網上有人說想要增加懷孕幾率的話,可以在女性排卵期適當地做些動作。”陳彥說著側身抱住了她。

  “什么動作?”俞紓冉漫不經心地問。

  “就是在結束以后,將女的倒立起來,這樣可以增加受孕幾率。”陳彥說。

  “你就胡說八道吧,還能再搞笑點兒嗎?你以為演雜技呢!”俞紓冉沒好氣地說。

  “我覺得有道理,你仔細想想。”陳彥說。

  “無稽之談!我不想和你說了,我困了!”俞紓冉說著把他的手狠狠地從她身上甩開。

  “下次等你排卵期的時候,咱也試試啊!寶貝兒!”陳彥說著也轉過身去。

  那晚,她一夜未眠。身邊這個奇怪、贏弱、狂妄的男人讓她厭惡不已——他剛才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透著愚昧和冷酷,他怎么能說出那番話呢!他把一個家庭里生兒育女的責任,完全壓在一個女人身上,而他自己需要貢獻的僅僅是他偽裝的激情和肢體的機械運動。他覺得他健碩無比、完美無缺,她懷孕與否責任全在于她。四年前,他因為她意外懷孕而逼迫她去墮胎,現在他又因為她未能及時懷孕,而強迫她去檢查身體,甚至他還要在無趣乏味的床第之歡上,再添加荒謬愚蠢的倒立動作。

  他把她當作雜耍演員嗎?他憑什么把他的意志和他的身體全都壓在她身上,而且認為這樣做理所當然!令她更可氣的是,當他輕描淡寫地甩給她幾句侮辱性的話令她為此而傷心難過時,他卻很快就安然入睡了,而且他的鼾聲還在房間里徹夜回蕩。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似乎從來都不曾意識到他的某些語言和行為,會對她造成心靈上的傷害。而且,如果她揪著他的某些言論或者行為不放,還會被他冠以不可理喻、小題大做。總之,在他的世界里錯的似乎總是她,他打心眼里從來沒覺得自己錯過。哪怕是他曾做出某些行為上的讓步,那也僅僅是他在對現實生活進行綜合考量后所做出的妥協,而非出于對他自身謬誤的感知。俞紓冉對此深信不疑。

  她在這種半死不活的婚姻生活中,感到窒息。有時,她想逃離,可她從未付諸行動。畢竟,婚前她都拿不出那份勇氣,婚后的她只會更加怯懦。實際上,她深知他們之間的愛情早就無跡可尋,或者說從未真正到來過。她原本以為婚姻至少可以讓他們彼此的心靠的更近,誰知竟是事與愿違。

  他們像是一塊鋰電池的兩極,只要語言交流或者肢體觸碰,生活就會立刻陷入短路。面對沉悶、乏味、務實又苦悶的婚姻生活,俞紓冉要么失去理智歇斯底里,要么麻木不仁、視而不見。她在這兩種狀態中來回切換著——當感性占了上風的時候,她會在陳彥的冷漠與強勢中變得暴跳如雷,狠狠地發一通脾氣,然后在接連幾天的冷戰中互相生厭,互不妥協;當理智占據上風的時候,她也變的冷漠淡泊,她將她故作姿態的涼薄既視作對丈夫的懲罰,又視作喚醒丈夫情感的路徑。可很快她就發現,這根本無濟于事,因為理智帶給這個家庭的除了死一般的寂靜,別無其他。

  俞紓冉覺得自己過的窩囊。她時常自言自語道“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他媽的,總該找一條出路,無論如何要找條出路才是!”她內心憋悶難耐,總有一股滾燙的熱流在心底橫沖直撞,無法遏制。有時這種渴望已經影響到她的正常生活,她竭力保持平靜,偽裝正常。但是,她總覺得總有一天,她要么沖破藩籬,要么徹底死心。她的內心波濤洶涌,行動上卻風平浪靜,只是一味地適應和遷就著她的另一半。當她拿著醫院的檢查單攤在丈夫面前的時候,他不以為然地說:“怎么什么毛病都沒有呢?那你怎么會三個月不懷孕呢?這家醫院不靠譜,咱換家醫院看看。”

  由于丈夫一再的堅持和質疑,也由于妻子執拗地要自證清白的倔強,最終,妻子妥協了。她決定換一家更著名的中醫院去“看病”。這一次,醫生開出了長長的處方(實際上就是都些滋陰助孕、補氣血促排卵的中藥)。

  “你看吧,還是中醫靠譜。”陳彥說著擺出一副煞有見識的樣子。

  “醫生說了,沒什么大毛病。但是調理調理身體也是好的,有助于懷孕。”俞紓冉說著把手中的一大包中藥重重地放在桌上。”接著說:“這些藥還要自己煎呢!真是麻煩!又沒什么大毛病,非得讓人吃藥!煩死了!”

  “哎呀,這不是為你好,也為咱孩子好嗎?你身體健健康康的,才能生個健康的寶寶不是!”陳彥咧嘴笑著說。同時,他打開了裝中藥的塑料袋仔細查看起來,那樣子看上去就好像他懂得每一副藥的療效似的。接著,他說:“紓冉,這些藥你都不用管了,我給你煎,你只管吃藥就好了。這些藥一天吃幾次啊?”

  “一天吃三次,早中晚各一次。”俞紓冉說。

  “那我晚上把藥煎好,你早上和中午熱一下吃。”陳彥說。

  “只能這樣了!”俞紓冉怏怏地說。

  “今晚就開始吃吧,我現在去煎藥。”陳彥說著拿起一副藥走進廚房。

  俞紓冉沒再說話,她隨手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百無聊賴地讀了起來。可她為自己在婚姻中的遭遇所苦惱,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讀書。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婚姻里的一個玩偶,沒有一件事情隨她的心愿。她覺得自己就是書架上的一本書,她被人擺在上面,何時讀、怎么讀都是別人說了算。

  那晚俞紓冉喝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碗中藥湯藥。當丈夫把滿滿一碗黑色液體端到她面前的時候,一股嗆人的味道撲面而來,比房間里充盈的中藥味更加濃烈,她下意識地躲了躲說道:“太難聞了吧!還這么多!”

  “乖,喝了對身體好!忍一下,啊——”陳彥說著把碗放到她手上。

  她又看了一眼碗里的黑色液體,極不情愿地將嘴唇放到碗沿兒上,她閉上了眼睛用力吞了三口。“咕嘟咕嘟”的吞咽聲,從她咽喉里發了出來出。隨后,她睜開了眼睛,伸了伸脖子似乎要嘔吐。

  陳彥見狀連忙說道:“一口氣喝下去啊!聽人說喝中藥都要一口氣喝完的。”

  “喝不下去了,太難喝了,惡心!”俞紓冉皺著眉頭痛苦地說。她手里的多半碗黑色液體還在晃動著。

  “你一口悶下去,就差不多喝完了。乖——”陳彥說。

  她又將碗放到了嘴邊,用力閉上了眼睛,重復先前的動作。終于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碗底只剩下黑色的顆粒狀藥渣了。她又干嘔了好幾次,才漸漸平復下來。“太難喝了!這簡直不是人喝的!給你!”她說著把碗遞給了丈夫。她說著已經走到了桌前,迫不及待地端起水杯喝了起來。

  “明天去買點糖,喝完藥我要吃顆糖,要不然嘴里全是藥味兒,太難受了!”俞紓冉放下水杯說。

  “嗯,好,明天就給你買去。”陳彥說。

  那天夜里,俞紓冉靜靜地躺在床上,她拒絕了丈夫的擁抱,只想自己靜靜地躺著,與他保持距離。她甚至在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服毒”的錯覺。那是婚姻給她下的“毒藥”,而且這段痛苦的歷程才剛剛開始。她恍然發現原來生活的苦澀與中藥的苦澀相比,根本不足一提。“難道一切美好只能夠從對比中產生,而無法從意識中自主產生嗎?”她胡思亂想著,睡意全無。

  俞紓冉的調理療程是三個月,而醫生每次只開七天的藥量。這就意味著她每七天,就要去一次中醫院復查身體,然后再繼續服藥。服藥期間,她的胃口全無,飯量減少了三分之二。在這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中,不但房間里溢著刺鼻難聞的中藥味,而且俞紓冉每吞下一口藥湯,她的胃就會條件反射似的發嘔。她每天都在重復著這樣的動作:將裝滿黑色液體的碗放在嘴邊,閉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口氣喝下一半,然后睜開眼睛發嘔幾次,再長長吐一口氣。緊接著,她會再次閉上眼睛,屏氣凝息吞下剩下的一半湯藥,直到那碗黑色液體全部經過口腔進入胃里。

  陳彥謹遵醫囑,每次都熬滿滿一砂鍋的中藥。他很認真地把湯藥三等分,叮囑妻子必須每天分三次喝掉。而她的味蕾每天都要經過中藥的充分浸泡,胃里裝滿了覆盆子、赤芍、生熟地、當歸、菟絲子、黃芪、桑寄生等中藥材混合熬制而成的黑色液體。

  一個又一個七天過去了,渾身散發著中藥味兒的俞紓冉,雖然已經習慣了端起一碗碗藥湯吞下、發嘔、再吞下、再發嘔,但她始終無法接受彌漫著中藥味兒的生活。她憤憤地說:“我沒病,為什么總要吃藥呢!我現在都沒辦法上班兒了,同事都被我的中藥味兒搞得非常不舒服。”

  “你沒病,醫生會讓你吃藥嗎?”陳彥反駁。

  “不是說了嗎,就是些滋陰補氣血的藥,醫生都說了我的身體狀況不影響懷孕,只是我們要是想增加懷孕幾率,促進排卵的話也可以吃一吃。不是必須吃啊!”俞紓冉說。

  “不是說了嗎,促排卵!你聽不懂嗎?你就堅持三個月試試嘛!”陳彥說。

  “我受夠了!”俞紓冉說。

  “我媽說了,你可能是宮寒。”陳彥說。

  “又是你媽說!你媽是醫生嗎?”俞紓冉生氣地說。

  “老人都知道不懷孕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媽她還找廊坊的一個特別有名的老中醫,給你開了中藥。等你這三個療程吃完,如果還沒懷孕的話,我去把我媽買的藥拿回來,你再吃了試試。”陳彥說。

  “陳彥,你真是蠢到家了。我不想跟你多說什么了!我寧愿吃中醫院開的藥。”俞紓冉憤怒地說。

  “怎么又罵人!俞紓冉你怎么總是這樣!別人的好心好意,你從來不領情!”陳彥說。

  妻子沒再說話,她不想再對著一個榆木腦袋做一番毫無意義的爭論。她知道面對丈夫,她所有的情理、辯駁、甚至歇斯底里都顯得蒼白無力,只是加深自我傷害而已。

  于是,她穿了件外套,又一次獨自出了門。這是她無數次沮喪和無奈時的其中一次出走,其實也僅僅是獨自散步而已。而且,她每次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雁北苑附近的海淀公園。她幾乎熟悉海淀公園的每一片草地、每一面湖水、每一塊石頭和天空中的每一個隨風飄揚的風箏。她總是習慣性地獨自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神情淡漠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偶爾游過的黑天鵝。眼前的一切,是她能夠從生活中汲取的片刻的安寧。

  她已經習慣了獨自散步、獨自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發呆,像個站在塵世之外的人那樣觀察生活、體悟生活、忘卻生活。然而,這樣的寧靜又能持續多久呢?她能夠感受到的只是生活縫隙中的安寧,當她投入到生活當中的時候,她面對的仍然是一地雞毛、兩相生厭和永遠無法消除的隔閡。她的生活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一般,要想掙脫,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泥潭里的泥水越積越多直到卡到她的喉嚨時令她不得不用力掙脫;要么泥潭之外有一個人可以拉她一把,幫助她掙脫出來。顯然這兩種可能性都不會出現。她甚至開始為自己曾經拒絕徐譯而懊悔。現在,她只能獨自忍受她所選擇的生活。每當這種生活讓她無能為力、疲憊不堪的時候,她都會獨自出門,然后在幾個小時或者十幾個小時后,將一個情緒緩和下來的妻子交還給那個看似風平浪靜的家。“大概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婚姻。我滿不滿意、快不快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姻讓我有了一個現實意義上的家。”她時常這樣自我慰藉。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她自我放棄、沉淪泥潭的借口罷了。一個女人面對生活有多軟弱,就有多不幸。

  服藥的三個月,是充斥著痛苦與欲望的三個月。在藥物的作用下,俞紓冉的身體仿佛被人在體內安裝了激情按鈕,每個晚上都會像感應燈一樣,應著黑暗的召喚自動開啟。他們肆意的纏繞在一起,在彼此的身體里探尋的不是愛情,而是人類永恒的生命力。

  當第三個月的最后一幅中藥被服下以后,妻子的子宮里并沒有如她丈夫期待的那樣生長出新的生命,這令他感到失望。同樣,也令他的母親感到失望。

  接下來的事情可想而知,在陳彥和他母親的道德綁架下,她又開始服藥了,依舊是黑色液體。這一次的中藥,是來自她婆婆親力親為去拜訪某位名聲顯赫的老中醫而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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