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少年睜開眼,迎著晨曦,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修行之人,一人便是一方天地,經脈和竅穴就像江河湖泊用來運轉氣血。外達肌表,內養肺腑,最終匯于丹田神府。
念者練神,武者行炁,殊同同歸。上為神,下為氣,中乃形,三者貫通,合而為一,可得長生。
少年體內如今江河斷流,湖泊干涸,一副慘淡光景,不可謂不凄慘。
自打受傷到現在,元良絲毫絲毫不敢松懈,除去吃飯,睡覺,余下的時間都在控制氣息溫養竅穴和經脈。
按劉老頭所言,這次反而是因禍得福,這一拳不僅讓自己順利進階開悟境,也造就了將來突破三境的扎實底子。
當然,首要的前提是能將破損的經脈修復如初。武道雖兇險,卻也福禍所依,生死之間悟道的舉不勝舉。
南玄,裴姨,天隱宗,還有劉老頭和爺爺閉口不提的念淵,一切的一切,像一條無形的線,拖著少年一直前行。
天剛亮,師姐便不知去了哪里,招呼也沒打,元良不但沒有絲毫擔心,內心深處甚至還有一點莫名的期待。
昨天夜里遇到的小道士,來自上云秋城的上清觀,奉師命下山歷練。親眼目睹了村里的壯觀景象,并把師姐奉為天人。
阿諛奉承的樣子,瞅著都惡心,如今正撅著屁股在長溪村的廢墟上挑挑揀揀。
整個村子看上去荒廢了許久,也沒有打斗或外力摧毀的痕跡,大多都是因為年久無人修補,自然風化破敗所致。
學堂,牌坊,祠堂,水井,一應俱全,距離官道也只有七八里路,離春州城也不過兩舍,竟無人察覺,著實有些詭異。
遍地的干枯尸體,男女老少乃至牲畜,死相極為奇怪,表情不但沒有一絲猙獰,甚至還有一些祥和?
“六子,有沒有什么發現?”
正在仔細觀察尸體的小道士臉色一黑,轉過身來,瞪著眼,一板一眼說道:“我叫陳景陸,不叫六子!”
“好的六子。”
“良子你真不要臉。”
“謝謝!”
臭味相投的兩個少年,徹夜長談。小道士一本正經的表示,因為師姐出手中斷了他的降妖除魔的歷練任務,所以元良幫他找到下個歷練之前,他不能離開。
冠冕堂皇的樣子,要不是一夜時間一雙賊眼偷偷瞟了師姐幾十次,元良差點就信了。
“六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師姐?”元良蹲下來跟著小道士一起查看尸體,漫不經心的問道。
小道士聽聞,噌的一下站起身來,滿臉通紅,支支吾吾的解釋道:“孫元良,你別瞎說,我沒有……我……。”
元良心里憋笑,揮手招呼小道士蹲下,指指面前的尸體問道:“這些尸體為何如此奇怪?”
陳景陸年紀雖小,見識極廣,經驗和見解也頗為老道:“整個村子的生靈,是在一瞬間被抽取了神魂,死的時候毫無痛苦,所以才會這么奇怪。”
“能不能看出來是什么手段?”元良皺著眉頭問。
小道士搖搖頭,解釋道:“妖或者魔都有類似的手段,能在一瞬間就抽取這么多人的神魂,需要極高的修為。但是……!”小道士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元良追問道。
小道士抽出桃木劍,在地上畫出南玄州的地圖,抽絲剝繭的分析道:“南玄西側,山昌,陽廣,春州,分別有天隱宗,江陽觀和春州的上元宗駐守。”
“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這種實力的妖魔,第一時間就會被發現圍剿。”
“看這個村子的狀況,顯然很早就發生了,而且春州的上元宗竟然沒有發現,包括當地的官府衙門,事情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元良看著地圖,沉思片刻說道:“所以說,你這個輿圖畫的好丑。”
‘咣當’一聲,陳景陸目光呆滯,連手里的木劍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然后開始跳著腳的罵街:“姓孫的,你能不能正常些,我跟你說的是輿圖嗎,老子說的是妖,大妖,是宗門。”
道家養性,陳景陸六歲通讀《南華經》八歲倒背《三官北斗》十歲給《太上感應篇》做注。
心性和道法,被上清觀稱為百年難遇的天驕,怎么就認識了這么個玩意兒?
好想一道掌心雷拍在他臉上。
“知道啦,知道啦。”元良揮揮手,仿佛沒看到小道士的表情,繼續問道:“那我們現在能做些什么?”
小道士拍著胸口,把氣捋順了,這才黑著臉說道:“我要先告知師門,然后需要超度這些死者。”
看一眼遍地的尸體,小道士說的極為認真:“這些人不但死于非命,還被殘忍的手段抽取了神魂,世間不該如此。”
元良有些恍惚,小道士的眼神格外的清澈干凈,宛若星子,這么一雙眼睛曾經經常出現在自己夢里。
抽出一張畫滿玄妙符號黃色符紙夾在兩指中,小道士口中念念有詞,隨手一拋,符紙化作一只三寸大小的黃鶴,破空而去。
而后同元良一起,騰出一片空地,將全村近百余尸體放在一起后,腳踏步罡,手掐七星決,口念渡魂咒,表情肅穆莊嚴,開始超度。
元良自始至終不言不語,任勞任怨的陪著小道士,將一具具超度過的尸體挖坑掩埋。
日薄西山,余暉似火,兩個少年并排躺在屋頂,迎著落日,各懷心思。
“六子,魂飛魄散還有來世么?”
“良子,我也不知道。”
“六子,你剛才是不是哭了!”
“良子,你能不能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