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本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無奈接受命運的裁決。但令他驚訝的是,自己并沒有被那觸手緊緊纏住,而是被動力強大的摩托艇帶著,一下就竄出了十幾米的距離,劃開平靜如鏡的水面,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剛才···剛才是什么情況”?
不無慶幸的劇烈喘息中,李陽忍著胸前劇烈的灼痛飛馳向前。腦海中的思緒猶如一團亂麻,兀自蠕動交纏著,一切事情都指向了自己胸前這塊奇怪的玉佩,這塊將他拉進這一連串的怪事,但又數次救了他的玉佩。
激蕩的浪花聲中,李陽不敢絲毫放松手中的油門,整個人趴伏在摩托艇上,向著死里逃生的游艇看去。
乳白色的游艇平靜地停在那里,旁邊靠著那艘怪模怪樣的木制小船,除了怪異外似乎并沒有什么危險。但只有李陽知道,自己剛剛在這艘鬼魅一般出現的游艇中,經歷了何種詭譎而恐怖的事情。
看著看著,李陽忽然發現游艇有什么地方不太和諧,這種感覺很奇怪,并不是詭異或者恐怖,就是“不和諧”。
船上出來個無數個怪物舉行祭祀儀式,這叫詭異;船上出來個老頭聲稱自己是諾亞,這游艇是傳說中的諾亞方舟,這叫不和諧。
“但到底是哪里不和諧呢?”李陽仔細思索著,眼光不住地在游艇上掃過。
當他的目光掃過那串顯眼的、自桅桿連接到船頭的藍色長條燈時,一下子就想到了剛剛在船艙中見到的那串寫著酒吧名稱的LED燈,馬上反應過來是哪里不和諧了:船上的藍色LED長條燈,也是只亮了一部分,就好像是在燈光開啟的瞬間,被某種神秘力量給切斷了一樣。
但這并沒有指向什么明確的結論,也無法提供什么幫助,自己仍然被困在這死寂一片的鬼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地之間只剩下摩托艇所搭載的二沖程發動機單調的轟鳴聲,李陽坐直了身子向前駛去,試圖尋找到陸地之類的玩意兒,但足足跑了有半個多鐘頭,連塊大點的礁石都沒見到。
平靜如鏡的水面模糊了方向感和天地之間的界限,一種被世界所拋棄的孤獨感自然而然地爬上了他的心,進而充盈了他的整個身體。
“滴···滴···滴···滴···滴···”一陣刺耳的蜂鳴音突兀地響起,李陽一低頭,看到摩托艇的單色液晶顯示屏上跳躍著一個加油機的圖案,這玩意兒要沒油了!
下意識地一松油門,回頭看了看,發現游艇幾乎已經在視線的邊緣,應該暫時構不成什么危險了,李陽伸手關閉了發動機,周遭一下子陷入了絕對的安靜中。
摩托艇很快平靜下來,不再有任何的晃動,就像是“鑲”在了平靜的水面上一樣。李陽小心翼翼地伸出腳點了一下水面,一圈漣漪自他的腳尖泛起向外擴散而去,然后很快恢復了平靜。
“還好···倒是真水。”經歷了這么多的折磨,他已經分辨不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自己所處的世界似乎是完全混亂的,無數亂七八糟、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縫合怪。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這比死還折磨人,還是說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呢?那也真的是太TM無聊了···”
李陽突然感覺到極端的疲憊,這種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以心靈為起點、悄悄充盈構成身體的每一個分子的累,使人徹底喪失了面對生活和挑戰的勇氣,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他失神地盯著黑色鏡子一般的水面:“不然,就在這里結束吧”?!
就像是一顆種子得到了豐沛春雨的澆灌,放棄的想法一旦出現,便在心靈的土壤中瘋狂生長,在十秒的時間內由一顆米粒大小的種子,長成一株根系密集、枝椏扭曲交纏、通體長滿濕滑苔蘚的丑陋巨樹,枝椏像蛇一樣蠕動著將他的靈魂纏了個結實,然后無聲的向著幽暗黏滑的地下縮去。
李陽的手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摩托艇,整個人慢慢向著水面滑下。右腳是最先入水的,然后是小腿、膝蓋,大腿,腰,一直到淹過了胸膛。就在他眼看著就要被水面沒過的瞬間,胸前又感覺到一陣刺痛,但這次比剛才的幾次都要輕得多,幾乎像是被針輕輕扎了一下。
“靠!我不能死!至少不能自己死!”李陽猛地清醒過來,一把抓住了摩托艇:“老子吉人自有天相,剛才那么兇險都能跑出來,冷靜,冷靜,一定有辦法出去的”!
他雙手一用力,渾身濕淋淋地從水中爬上來,跨坐在了摩托艇上。隨手打開電門看了下摩托艇剩余的油量,儀表盤上清清楚楚地顯示還有一格油,旁邊標注了個“7min”,應該是表示還能用這么久。
自己逃生的機會,恐怕就在這短短的7分鐘以內了,如果真的有的話。“即便是死了,也不能呆在這么個不生不死不陰不陽的地方,那真的是太TM痛苦了,怎么的都得最后再嘗試一次!”李陽暗暗下定了決心。
可是該往哪個方向走呢?舉目四望,皆為黑色鏡子一般的水面,似乎哪個方向都一樣,對自己來說沒有什么區別。
機會只有一次,走對了,有可能活,走錯了,必死無疑。
李陽不由得逡巡起來,極盡目力四面環顧,試圖找到什么能夠幫助自己決定方向的東西。
第一圈,沒有。
第二圈,沒有。
第三圈,沒有。
第四圈,沒···不對···猩紅色的天光中,好像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在閃,嗯···是的!又閃了一下!
幾乎是在目力的極限,李陽發覺了一束閃光,分辨不清顏色、光亮微弱的閃光。
他馬上振奮起來,發動摩托艇,輕輕擰了下油門,大致對準了那個方向。
當閃光再次亮起的時候,李陽一擰油門,摩托艇向前駛去。這次他沒有將油門擰到底,而是保持著一個較低的轉速,希望在燃料耗盡以前,盡量多地向前行駛一些距離。
摩托艇的引擎發出穩定有力的轟鳴聲,劃開黑色鏡面,帶著他向生的希望奔赴而去。
閃光近了一些,可以看到是從海平面升起的,光束很集中,像是探照燈似的東西,是不是某艘大船上的探照燈?
閃光又近了一些,已經可以分辨出顏色,好像是黃色的,不對,好像是綠色,還是青色?正在有規律地閃爍著。
李陽在心中默默數著時間,發現閃光非常規律,大約6—8秒就會閃爍一次,這讓他興奮起來,規律的閃光,大概率是由人發出的!
他不由得稍稍加大了油門,引擎嘶鳴一聲驟然提速,但同時也發出了一聲不詳的喘震聲,李陽心說不好,燃料太少,油泵吸不上油了!無奈地又放松了油門,好在那種不詳的喘震聲馬上就消失了。
離閃光越來越近了,但那光束的頻率也開始改變,由6—9秒亮一次,變為要接近半分鐘才會亮一次,李陽緊咬著牙,強迫自己牢牢記住光亮的位置,不停修正著前進方向,保持油門穩定,向著閃光的方向前進。
一陣劇烈的喘震聲從身下傳來,摩托艇幾乎耗盡了最后一點燃料,發出“嘭嘭嘭”的爆燃聲。恰在此時,那束閃光再一次亮了起來,李陽狠狠盯著大約500米外的那束光,最后一次修正了方向,然后一把將油門擰到了底,油泵吸盡最后一點燃油,充分霧化后由火花塞點燃,摩托艇爆發出最大推力,像是被踹了一腳的野狗一般向前竄出!
“轟~~~~~~~~嘣嘣嘣蹦蹦”摩托艇在加速到最高點時熄火了,巨大的慣性帶著艇身,安靜地向前滑去,短短500米的距離很快便一躍而過。
摩托艇停了,天地間恢復了平靜,只剩李陽緊張的心跳聲。
四周什么也沒有,仍然是黑色鏡子一樣的水面,和混合著絕望與禁錮的死寂。
李陽像是一只被困在陷阱中的豹子,不甘心地來回探尋著。
“怎么會···怎么會···明明看到的”。
“光呢?那么亮的光呢”?
“有船···應該有船···只有船上才會有探照燈”。
“啊”!!!
他終于被這絕望的世界所擊垮了,拽著自己頭發哀嚎起來。
就在這時,光,亮了。
一束綠色的光以摩托艇為中心,驟然亮起,打斷了李陽歇斯底里的哀嚎。
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下意識地低頭一看,全身的血液在瞬間便凝固成了堅冰。
平靜的黑色水面下,一只巨大的綠色眼睛,正用那深淵一樣的窄細瞳孔,凝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