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尋妖了，踏著夜色歸來。

　　燭光點亮了小窗，小窗里的燭火一晃一晃，他出現在了窗子里——一個影子。

　　他今天遇到了一個老人家，一個自稱兩百歲的老人，長著長胡須、白頭發。他看見他時他正坐在沨水旁的柳樹下，枕著柳根、吹著微風、喝著小酒。

　　老人家說他見過妖，有九條尾巴的狐貍、千年的樹精、會唱歌的小鳥、天上飛的魚、誘惑人的花妖、跑得飛快的靈芝……

　　他說他還從一個石頭怪手里死里逃生，從此他瘸了一條腿……一只貌美如花的蜜蜂精為了報恩想要以身相許，他說他沒答應……最主要的是他說他見證了那一夜的妖滅……

　　最后的一縷陽光西沉前撒在了沨水里，將沨水東去的脈絡映得金光熠熠。沨水旁的柳樹依風飄蕩，柳枝下一抹白衣如二月里吹過梨花的微風一般。

　　老頭子講得起興，白衣少年聽得也盡興，但也聽得不安，他還是輕輕地開口了，逆著風，卻也聽得真切。

　　他說：“那你有沒有聽說過……風？”

　　起風了——

　　吹得他有點涼，吹得他的心也有點涼……

　　“一怒而天下傾者，一悲而萬物泣者——妖風也！”

　　“那你可有聽說過‘不死不滅’？”

　　“不死不滅？”他輕嗤著，“呵，年輕人，天底下沒有人能不死不滅，妖也不行。”

　　“那您呢？您已經有兩百歲了！”

　　“哈哈哈，那是因為……”老頭子突然頓住了，他目光穿過兩人之間浮動的柳枝好像穿過了百年的滄桑，似在思索什么很久遠的事。然后他笑了起來，笑得很猖狂，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早已落滿灰塵的年代，只是不知那積塵的記憶里到底是歡愉多些抑或嘲諷更甚。

　　他笑得越厲害風就刮得越厲害，終于他停了下來，在風止住的時候。

　　風停了，柳條緩緩地垂了下去，剛好劃過他鬢邊的白發。

　　“因為她的妖丹。”

　　沨水上最后的那縷陽光沉入水底時，他拄著拐杖走了，走前他看了眼那個梨花一般的白衣少年，留下空蕩蕩的一句。

　　“記住，沒有人能不死不滅，我不能，妖也不能。”

　　沒有人能不死不滅……沒有人能不死不滅……沒有人……

　　睜開眼，燭火使勁地跳動了一下。他不相信，此刻窗外怒號的狂風，你也不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