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邑曾在徐清眼里撲朔迷離的局勢,似乎伴隨那只紙鶴的到來而有了一個清晰而又明確的答案。
能夠修煉寄神術的修士少之又少,排除宗祠內的玄水真人以及其他被懲戒而不能隨意外出的筑基前輩,那么,用那只紙鶴監視徐清遠的人似乎已呼之欲出。
“既然閭師已有決斷,能麻煩閣下替本官辦一件事嗎?”
“這...這...”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的徐定元,說起話來頓時結結巴巴的,然而,象是下了什么決心似的,他深吸口氣后突然開口向徐清遠問道:“巡察使大人,您手下差役的名額可有歸屬?”
看來在天上居的表演還是挺成功的。
徐清遠笑的很燦爛,既然對方已開口詢問,顯然已是有所意動。
“莫說區區巡察使手下差役名額,若閣下能在此次魔修事件中立下功勛,便是以巡察使職權向宗族舉薦定元族兄又有何不可?”
永安邑閭師,在凡人眼里可能算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可別說宗族內的嫡系子弟了,哪怕是同為煉氣子弟被分配到落日峰的宗祠雜役,地位也不見得比之絲毫低微。
如果說徐國安的城尉身份多少還讓他在煉氣同儕里有幾分薄面,那徐定元的閭師就真的是平凡以極了。
“既然巡察使大人已如此保證,卑職若是再有推托,那也太不識相了。”
苦澀一笑,徐定元略帶無奈的沉重點頭,算是接受了徐清遠的調派。
徐清遠明白對方擔憂的緣故,永安邑宰凌武好歹也是堂堂筑基修士,哪怕是外族出身,筑基修為也不是假的。
大周仙朝宗法制度可不是假設,修士間以境界論尊卑,正如凡人對待修士應該恭敬至極,正常情況下,低階修士也該對高階修士鄭重以待。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
徐清遠的巡察使,恰恰就是這種例外。
巡察使掌一地刑名,此乃洛水徐氏族規所定,巡察使監管對象之廣,近乎無所不包。而永安邑宰,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員。
“如此甚好,徐閭師,本官命你現在立即召集永安邑內所有修士不得延誤,若有拖延者——本官將依族規處置!”
現在可不是什么收斂鋒芒的好時機,事實上,在眼下這等關鍵時刻,繼續韜光養晦簡直是自尋死路。
徐清遠并不熱衷世俗權力,可當自己有危險時,也絕不吝嗇運用手中的權力來保護自己與他人。
“卑職遵命。”
不再多說,徐定元雙手一拱微微躬身,隨即架起遁光朝其他修士所在方向前去。
望著徐定元越來越遠的身影,徐清遠內心的焦急不但沒有絲毫舒緩,反而愈發激烈。
看似有了清晰目標的他,不但沒有解破謎題的爽快,反而有種隱隱約約的不適在他內心深處攪動。
不錯,從現有的情報來看,那位隱藏在永安邑內的筑基魔修,應該就是現任永安邑宰凌武。
他的外族野人出身、筑基期修為、命令徐茂才調查失蹤案過往事跡以及各項線索,都明確表示幕后黑手就是他。
可事情真的那么順利嗎?
一位老謀深算的魔修,一位潛伏數年的魔修,就這么容易被他徐清遠那么一個平凡無奇的煉氣子弟識破?
這也太巧合了吧?
或許是師父長年鉆研卜算之道的副作用,徐清遠一向對自身的預感有所依靠,他相信正如師父所說,修士在冥冥之中不合情理的直覺,有時候反而能道出真相。
更何況,他就是憑借這直覺,成功發現那本能散發紫陽真氣無字竹簡的?
“賢弟...剛才吵吵鬧鬧的,究竟...究竟發生了什么?”
因醉酒而熟睡的永安邑城尉徐國安,似乎終于被方才鬧哄哄的動靜給驚擾,從深沉的夢境里蘇醒起來,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好奇的望著他。
“城尉大人,現在看來,我們有麻煩了。”
在永安邑宰凌武有重大嫌疑的當下,身為城邑內權力僅次于他的城尉,徐國安一下成為全場的關鍵人物。
所以徐清遠沒有絲毫隱瞞的將自己的分析,自己查探到的線索,還有自己的推測全數告知對方。
“不...不會吧?”
聽完徐清遠的長篇大論,徐國安倒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原先因醉酒帶來的迷糊也徹底煙消云散,只留下無可言喻的震撼。
“雖然在下也不愿妄加揣測他人,可事實如此,我們不得不防。”
“這不合理啊,凌武大人已是筑基修士,又任永安邑宰長達數年,怎會,怎會突然墮入魔修?”
徐國安的困惑之聲傳進徐清遠耳中,毫無疑問他的懷疑是合理的。
別的暫且不談,永安邑固然地處蠻荒,可終究是天水徐氏領地境內,落日峰宗祠可有玄水真人坐鎮,一個小小的筑基魔修,怎敢在金丹真人的眼皮子底下作亂?
更何況,雖然徐清遠對魔修的具體修煉方式并不清楚,可從數年來不到百人的國人失蹤數量來看,也具有足夠煉氣魔修修煉罷了,對筑基修士似乎沒有什么足夠的利益使他即便要冒著被洛水徐氏追殺風險也要作亂。
有兩位元嬰老祖坐鎮的洛水徐氏,不說在天水郡內說一不二,至少也稱得上是名門望族了。
中大夫爵位即便對比卿族諸侯不值一提,但也遠比一般小宗族好上不少。
以許國修真界的現況來看,魔修,尤其是有宗門組織的魔修,到底為什么要在永安邑落腳?
難道這落日峰——還藏有什么秘密?
“無論事實如何,既然族兄已身居永安邑城尉,在此危急存亡之秋,自應率領城邑諸修士,衛我天水徐氏十萬黎民。”
半是要求半是命令,不打算再浪費時間說服徐國安,徐清遠與其強硬的向徐國安開口。
“率領城邑諸修士?那...那賢...不,巡察使大人,您身居巡察使一職,在下怎可代俎越庖呢?”
巡察使作為通常由筑基修士擔任的職位,雖因并非常態官職而在天水徐氏內沒有明確的職份,可顯然是高過凡人城邑城尉一職的。
是以越過徐清遠,由徐國安統領城邑內十幾位煉氣子弟,的確有些違背禮法。
“本官有要事處理,城邑內的日常管理還是先請徐城尉執掌吧。”
眼見對方已明白事態嚴重,徐清遠也不再繼續和他彎彎繞繞,直接擺起巡察使的架子。
他相信,以對方的精明,知道該怎么妥善處理眼下城邑內的情況。
“不好了!巡察使大人!”
就在徐清遠與徐國安兩人相談之際,遠方傳來一陣陣五光十色的遁光,隨即,十數道身影便闖入徐清遠的視線當中,為首者,正是不久前被徐清遠派出去召集城邑修士的徐定元。
“發生何事?”
皺起眉頭,徐清遠開始覺得師父平常對自己近乎死板的要求有多么重要了。
他當然知道永安邑宰可能墮入魔修這件事有多震撼以及讓人驚慌,可身為堂堂修士,如果連面對這等事物都尚且不能保持鎮定——又談何求道?
曾在徐清遠眼中不甚重要的心境,在此刻卻突兀的展露出來。
“呼呼呼...邑宰...不,凌武他...他人不見了!我剛剛召集其他修士的時候,路經邑宰府卻發現府內空無一人...”
氣喘吁吁眼神充滿驚慌失措的徐定元,在徐清遠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萬分希望自己以后遇到其他大事,絕不能此人這般狼狽。
“這樣也好,城尉大人,既然邑宰失蹤,那即便以禮法而論,由您暫時統領城邑內修士也是水到渠成得了。”
“可是...”
徐國安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看來這些年城尉的經歷也只是讓他在凡人面前累積積分聲望,一旦面對同為修士的他人,就沒了往日的風度。
“不必可是了,在下必須立即向鎮守宗祠的玄水真人稟報此事——任憑魔修有何詭計,在堂堂金丹真人面前也毫無作用!”
看向距離永安邑尚有數百里之遠的落日峰山巔,那座自國君冊封六千年以來始終伴隨天洛徐氏的宗祠,至今仍屹立不搖的聳立在那。
宗祠依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