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將后背壓進座椅里，這時代的汽車舒適性上肯定談不上多好，即便這是輛稱得上昂貴的【古董車】，牛皮下填充的棉麻織物很硬，他的思緒也跟著強硬起來。
“從頭說說吧，案子。”
李探長吸了口氣，話題轉得有點快，她還沒繞過來彎，但她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種“自己被算計了”的錯覺，亂糟糟的表情不復方才那么潑辣。
還是阿信開口了：”小兄弟要有君子風度啊，為難我們探長做什么，我來說，案子就是我從頭到尾跟的。”
蘇青不置可否，為難你們探長做什么，讓她別搗亂。
“麻煩大哥了。”
呵，差別待遇這么明顯？
李探長兩片薄唇抿在一處，柳眉皺起，但終究沒開口打岔。
“咳，那我就說說了，這案子發生在......萬花樓，地方有點特殊....”阿信起了個頭就暫停了，他突然想到，寶林道長是方外之人，問話的這位又顯然是個孩子，額。
“不用掩飾，青樓？”
蘇青微微一笑，這倒和自己之前發癔癥時目睹的畫面對上了，嫖客和妓...女，難怪那個尸貴人老氣橫秋的模樣也能找到年輕貌美的紅顏知己，起初沒往這方面想，錯以為是親人關系呢，嘖嘖，這種地方真是舊社會特色。
阿信沒八卦這個話題，往下繼續說道：“死者譚四，挺有錢的，是我們縣有名的一家商行經理，祖籍不在本地，家人也沒跟著，尸體是三天前在萬花樓后巷里發現的，第一次勘察時，我們發現他并不是死在巷子里，而是被人殺死后從樓上拋尸下來.......至于兇手，我們很快就找到了，是.......“
“綠柳？”
蘇青說出這個名字。
尸貴人詐起時重復著念了即便，問這個女人要心肝。
阿信點頭，依舊把著方向盤：“沒錯，這個綠柳是萬花樓里的一個姑娘，和死者譚四是主客關系，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渾身是血，神色癲狂，沖著我們警探就摔東西，椅子花瓶亂扔，廢了好大勁才把她制服，而且她自己也馬上承認了殺人的事。”
“不對....”
蘇青眉頭皺起。
阿信沒立刻回答，因為他沒想清楚身后這個小哥說的‘不對’，是說自己這些警探抓一個妓女都廢了大勁，還是真的只聽了自己一小段敘述就察覺出了問題。
為了挽回警署的形象，阿信還是主動解釋起來。
“是不對，我們剛開始以為是這個綠柳犯了狂癥，那種地方嘛，傷人的事本就不少，但隨后這三天，無論我們怎么調查，有些東西還是沒查出來，比如，兇器在哪，還有.....”
“譚四不見了的內臟。”
蘇青吐了口氣，主動補充道，他這話有故意表現的意思在里面，但沒法子，蘇老爺子限定了自己去解決這事，他得跟著這兩個官方人員，而他自己的外表實在不起眼，未免什么打臉的橋段發生，自己還是需要豬鼻子插蔥，把象裝起來的好。
阿信狠狠地點頭，這小兄弟有東西啊。
“一開始我們的猜測是同伙殺人，有另一人把這些都帶走了，所以一直在拷問綠柳.....”
“誰這么餿，這種猜測也能站住腳？“
蘇青奇怪地問道。
李探長聽了這話，眉毛都要擰成一字了，“喂，小孩子不懂別瞎說，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殺人案是同伙作案的比例本就極大，這死者又是個有錢人.....”
是你提的吧，蘇青了然，不想繼續撩撥對方的怒氣，但李探長卻把他的沉默當成了底氣不足，立刻不依不饒地噴了起來：“想來你也沒接觸過兇案，平日里聽人說故事聽多了.....”
蘇青有點不耐煩，這李探長花瓶一個，偏偏是阿信上級，她一開口，阿信嘴就閉上了，這對迫切想要了解案情的他來說就是在浪費他功夫。
“有些故事也是有用的，比如名偵探柯南，我看了幾百集，學到了幾十種密室殺人手法，這輛車就很合適施展.....”
“荒謬，什么胡話？”
李探長不懂蘇青鬼扯什么西洋景，差點被氣破防。
聽不明白的垃圾話最噎，看不清楚的三俗片最俗，古人的哲學，蘇青呵呵一笑。
“你要是真懂，倒給我說說為什么不是同伙作案？“
李探長丟下這句話，小臉都鼓起來了。
阿信這時候趕忙打圓場，“小兄弟，你還是等多了解再下斷言不遲，或許聽聽寶林大師的意見，其實雖然案子有了新的變化，但同伙作案的可能性至今沒有排除。”
可能性沒有排除，這語言的藝術。
“司機小哥說話很講究啊，書讀得一定不錯。”
蘇青贊賞道，他倒是沒有把所有人都得罪死，拉攏一個才好打壓一個不是么。
“哪里哪里，我妹崽是大學生。”
阿信謙虛道。
“喂，別岔開話題，我就直說了，這個猜測就是我提的，我可是以甲等成績從中央警校畢業的.....”
李探長一拍車壁，直接轉過頭盯著蘇青要解釋。
蘇青聳肩：“這不是很明顯？”
“還甲等成績，中央警校精英，作案動機勘察了嗎，回到案發現場了嗎，法醫...咳，義莊的仵作報告仔細審閱了嗎？”
一連串的嗎，李探長快聽懵了。
但蘇青沒有停下，鍵盤雖不在身側，但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此時的蘇青仿佛柯南，福爾摩斯....附體，睿智的臺詞一句接一句。
“真相往往出人意料.....”
“這需要偵探們用警覺的目光盯緊每一個易被疏忽的細節...“
“我們不能看見一個人被從背后捅死，就說他不是自殺.....”
“同樣的，我們也不能找不到兇器和重要證據，就說兇手還有同伙....“
這強大的氣勢，鎮定的宣言，李探長吶吶了一小會兒，她似乎從身后這個面目可憎的家伙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初在學校上課時的幾位教官的氣質。
“當然，我爺爺告訴我這個譚四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提前知道真相。”
蘇青摸了摸上嘴唇不存在的胡子，把自己的觀點略微修飾，用更令人信服的方式說了出來。
氣質瞬間破的稀碎，李探長嫌棄地轉過頭。
蘇青無奈搖頭，因為真相實在出乎意料，為了怕你們不接受，這才犧牲自己的逼格。
“綠柳用手剖開了譚四的胸膛，吃掉了他的心肝肚肺。”
然后我吃掉了譚四的殘魂，看到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