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晶晶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抽煙。今天馬路沒有來找她,她覺得還挺清靜的。就像這樣一個人長久地待著,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用說,再隨便地、有的沒的胡思亂想一通,再好不過。
和馬路之間,就算這么突然地沒了聯系,在她看來也算正常。而且,不管還會發生點什么,也不管最后會以怎樣的方式來結束,他們二人之間的結局早就已經擺在那里了,確鑿無疑了。
陽光特別刺眼,卻照不到陽臺上的這一片空間。今天這樣的晴朗天氣容易讓一個人對一切美的好的充滿渴望,卻又會很快因為那一切的不可得而感到絕望。此刻,還有什么能夠牽扯著她的思緒呢?
一個結局早已注定,一個開始卻無法更改,從開始到現在的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宿命一般難以避開。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對?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隨心意?冥冥之中,莫非一個人的命運真的早就書寫完畢?
那么,中間的過程呢,從無法避免的開始走向終歸注定的結局這之間的一切呢?還有什么意義呢?
一陣煙霧快速飄散開,黃晶晶陶醉在煙霧散去那一時片刻的清新之中。這種清新的氣息總會讓她想起雪后初晴的場景。她一次又一次在那樣的場景里徜徉,將自己偽裝成一陣輕風、一縷枯草或是一棵光禿禿的樹。很快,熟悉的空氣圍裹而來,她不得不再一次思考起屬于她的、眼下的現實。
不如,干脆就妥協一點,就安慰自己一下吧。千篇一律的開始與結局之間,難得的是,共同尋覓隱秘微暗之光,終于宿命一般相逢。這種相逢是一眼萬年的相逢,而且,恐怕相逢之后,又要漸行漸遠。遠隔萬水千山,遠隔著重重疊疊的時間之隔閡。
但,在此之前,如此相逢已被歲月的永恒之光浸淫。所有人都在。時間空間隔不斷,碾不碎,消磨不了,仿佛生存之苦不夠苦,生命之虛無不夠虛無。宿命般的相逢,是束縛還是別的什么呢?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自由,誰能夠完全定義自由呢?
已經到達了最低處,緊緊依偎大地匍匐而行。那里傳來大地健碩的心跳聲,喘息聲,腳步聲,存在比任何時候都更確鑿。
還是,暫時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睜大雙眼好好看一看現實吧。不過二十歲出頭而已,有什么好著急的呢。
在食堂外面,馬路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裝作漫不經心,快速走上前去。
“嗨——好久不見。”馬路笑著說。
“嗯。好久不見。”張薇說。她見來人竟然是馬路,一時有點錯愕。
“你交新男朋友了么?”馬路說。
“哦,沒有。剛才那個是學長。”張薇說。
“哦。呵呵……你最近怎樣啊?”馬路說。
“老樣子唄,我在準備期末考試呢。這段時間都挺忙的。”張薇說。
“呵呵呵……那巧了,我也是的,天天泡自習室。我怎么從來沒碰上過你呢。”馬路說。
“咱們學校這么大,人這么多,要碰上是挺難的吧。你現在準備去哪呢?”張薇說。
“當然是去食堂吃飯啊。我剛上完自習。你呢,準備去哪?”馬路說。
“我剛下課。也正準備去吃飯。”張薇說。
“那你吃哪個食堂啊?”馬路說。
“我和我室友已經約好了。”張薇說。
“呵呵……你怕我說和你一起嗎?”馬路說。
“這個真沒有,我真的約了室友的。我先走了啊。”張薇說著加快了腳步。
“你這么趕時間啊?不是約了男朋友吧?”馬路笑著說。
“說了沒交男朋友。我們還是下次再聊吧,我快來不及了。”張薇說。
“還有下次嗎?”馬路說。
“我是說有機會的話,有機會我們再聊吧。”張薇說。
“你還會主動找我嗎?我們分手之后你可是一次也沒找過我呢。”馬路說。
“馬路,你不會是忘了吧,分手可是你主動提出來的。”張薇說。
“這我知道啊。但是你難道就沒有一點留戀嗎?”馬路說。
“所以你現在什么意思?我們沒必要再聯系了吧?”張薇說。
“你真這么覺得?”馬路說。
“我真的趕時間。走了。”張薇說。
“有時間給你電話。要接哦。”馬路說。
張薇走開,頭也不回,腳步匆忙。
真的有理想狀態嗎?不,理想狀態從未在現實中現身。即使有,也并不長久。在這種理想狀態中,每一方的自說自唱恰好首尾相接。銜接顯得機緣巧合,巧合得渾然天成。
一天晚上,馬路來找黃晶晶。
“你喝酒了?”馬路說。
“喝了一點。”黃晶晶說。
“為什么?”馬路說。
“這也要理由嗎?”黃晶晶說。
“俗話不是說借酒消愁嘛。”馬路說。
“我只是單純想喝,就喝了點。”黃晶晶說。
“為什么你從來不說你和他之間的事?怕我會難受嗎?”馬路說。
“我覺得那些事兒過了就過了。你想聽嗎?”黃晶晶說。
“如果你想說的話。”馬路說。
“我不想說。”黃晶晶說。
“我想聽。”馬路說。
“別這樣。”黃晶晶說。
“你怕?”馬路說。
“是的。”黃晶晶說。
“別擔心,我還沒那么脆弱吶。”馬路說。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黃晶晶說。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沒事,說吧。”馬路說。
一個名字,它靜悄悄滑進心里、腦袋里,繼而跌進黑暗幽深的、無邊無際的意識里。
若不是它們碰撞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恐怕不會驀地認出來,那是落入那里的另一個名字。只不過,那是更早時候的故事。現在,名字單單成了一個名字,一個不再在心里默默念出來的名字。
它就像是一片獨自隨風遠游的樹葉,遠離了大森林,告別了晨露夕陽,無依無靠地、在這片意識的無盡長夜里飄蕩。它就像一只孤魂,不往來生去,也不再在今世。它就像一只迷霧中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