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木里放了的小廝,躲在黑漆漆的角落中咬著牙掉著淚。都說男兒有淚落不得,可他恨,恨這樣膽戰心驚的日子無窮無盡!他悔,悔不能頂天立地與來人道出實情!他怕,怕曾救過他一命的葉小姐就這么死了!
可他無可奈何!無可奈何…
他跪在黑夜中,朝著地重重的扣了三個頭。
祈求葉小姐可以同往常一樣死里逃生,得神明庇佑。
“葉小姐,對…對不起…”
小廝跪地,在心中默念。
他抹去了眼淚,換上一副嬉皮笑臉,這一輩子,他還要繼續在這葉府熬下去…
…
葉青巧躺在松軟的床上,今日她玩兒的格外盡興,天剛一擦黑,她就覺得有些乏了,早早歇下,她的廂房外候著四個丫鬟,屋內又守著兩個,她覺淺,可沒人守著,她又睡不踏實,丫鬟們只得夜夜屏氣凝神,守無盡長夜。
…
楚府,燈火通明,井然有序中透著驚心動魄…
丫鬟們一盆盆的熱水,往屋里送,又往外端出一盆盆血水。整座府邸,在今夜都將徹夜難眠。
屋內,軒窗緊閉,屏風立起,密不透風。更讓這股子血腥氣濃烈又刺鼻。
嬤嬤一旁看著,她嘴角顫抖,熱淚盈眶。
她靜靜地退出屋子,即便她狠狠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掐著自己,打著自己,可她還是發出了嗚咽哽泣的聲音。她想守著星枝,可她怕自己的聲響影響了醫女診治…
她看著星枝受難受苦,心里不是滋味兒。
嬤嬤知曉星枝體質單薄,一直以來都用藥膳盡心養著,好不容易見到點起色,如今再受這罪,要多久才能復原啊…想著今日出門還好好的星枝,還笑著的星枝,嬤嬤恨極了,恨慘了,她恨不能立刻殺到葉府!除了恨,她也悔,悔沒有好好陪著星枝!但她更怕,怕星枝今夜有什么閃失…
真是天殺的啊!讓好好的一女子,回來就變成了這樣!這葉府里住著的到底是人是鬼!一想到這些,嬤嬤的心口如針扎如刀滾…
…
馮伯靜坐在自己的屋內,他許久不抽煙袋了,此刻也點著了,咳了幾嗓子后,他默默的聽著前院的動靜…
抽完一小綹,馮伯將煙袋插在腰間,向庫房走去,他早前起就開始從壹草堂訂購珍奇藥材,本想齊了一并送到星枝屋里…
馮伯在庫房查著賬目,布滿老繭的手一頁一頁翻過,雖然還沒收齊,但應該到了幾件兒,是幾件兒來著,馮伯嘀咕著,拿著鑰匙向庫房里屋走去。
昏暗的燭光,將馮伯的身影拉長著,映在了窗戶紙上。
馮伯現在耳邊還回蕩著,楚燃那聲聲嚴厲而焦急的呼喊。
…
楚燃看著星枝褪不下的里衣,看著星枝面色愈發異常,他驚覺出自己的糊涂!星枝想隱瞞,自己就當真替她瞞!怎么能這樣順著她!楚燃摸著星枝滾燙的額頭,他再也顧不得星枝所思所想!他現在只想這女子安然無恙!
楚燃推開正室的大門,喊著:“來人!來人!”
瞬時,原本沉寂如往常的府邸,如同被巨石砸入的海,翻起通天海浪!
…
馮伯將裝著藥材的木盒,一一擺好,用衣袖擦了一遍又一遍,“這木盒可不能沾上水”,馮伯紅著眼眶,一遍又一遍的說著…
“咱們大人,夫人,福氣還長著,還長著呢…”
老人家的愛不像年輕人那般熱烈,他們只會一個人躲在偏僻的地方,默默的流淚,默默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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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人,你務必護好她,看著她,別讓她因為忍痛而咬傷自己”
這句話,醫女重復了很多遍。
楚燃緊緊握著星枝的手,皮肉撕裂的聲音令楚燃感同身受。
由于星枝的手抓的太用力,就算她的指緣修剪的很是干凈,此刻也嵌入了楚燃的手背中。
…
“楚大人,您的這位夫人太能忍痛了”
醫女此話中帶著幾分揶揄,楚燃聽得出。
楚燃又怎能察覺不出…即便現在如此兇險…星枝依舊是一句疼也沒喊過…一句也沒有…
說到底,他終究不是星枝的依靠。
他知道以星枝的性子,是不會在生人面前示弱的,更不會勞煩生人為她傷神…
“大人可知這三十三道鞭痕是如何而來?”
見楚燃滿眼都是星枝得樣子不像做戲,醫女打算將她知道的一些事透露些給楚燃。
…
直至星枝的里衣全部被剝除,花費了也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可這半刻鐘,每撕開的一道疤,對于星枝而言,都太過漫長…醫女一來就喂了她一顆止疼丸,但這顆藥丸頂多替她消下三成傷痛。
星枝只感到在這痛苦中沉浸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開始產生了錯覺…她覺得這纏人的痛就是她骨子里生的,而這清晨的光更不是真的…
…
月白看著,他嘗不到星枝的苦與痛,它在心里喊著九溪,瀟灑玩樂慣了的半見神官,今夜是他感到最無助的一天。
它跳出屋外,爬上屋頂,看著月,直到天明。
“做何感想”
“什么”
夢魔本想借此告訴半見一些做仙該守的責任,可看到它毫無精氣神的樣子…
“罷了,你的體內有我的法力,你只需守在那女子身旁,就可以助她痊愈”
“真的?”
半見等不得夢魔答話,一個大跳,就竄回了屋子,窩在星枝身旁,將它的小白爪搭在星枝的手心里。
半見知道夢魔從不騙他,它看著星枝,期待星枝的身子盡快好起來。
楚燃看了眼這只跑回來的小家伙,他記得這只貓兒,星枝總是抱著的。
“你就呆在這兒,陪著她”楚燃說道,聲音溫和。
一夜未合眼的楚燃心中,現在想的事很多很多。比如怎么處置葉府,比如怎么讓葉星枝徹底和葉府斷了關聯,比如…
他心中,映現出星枝的脊背,整個被紗布裹的嚴嚴實實,縱使女子身子柔軟,可這般包扎,一日還好,可若一月呢?再或者半年?誰受得了?
按照醫女的說法,這樣的傷,就得這么久的日子才能恢復。
醫女和他說的話句句令人窒息!九骨鞭!九骨鞭…楚燃冷笑著,他心中的怒火從未停歇。
但眼下,等她醒來,才是楚燃最想做的事,也是他作為夫君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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