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安看著站在辦公桌邊手中拿著資料的少女,漫不經心的笑了:“學姐,不帶新生認認路嗎?”
蘇教授也笑了:“小溫還沒吃午飯吧?”
溫童點點頭。
“正好帶著知安去,他第一天來報道,什么都不熟。吃完飯順便帶他去認認學校。”蘇教授笑著說。
溫童抬眸看了看面前的蘇教授,又轉頭看向那少年。少年嘴角掛著笑,裝作無辜的和她對視。
無奈,她只得應下。
“學姐姓溫吧。”少年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眼中盈滿調笑。
后來別人問溫童,初見一個人時她會先觀察哪里,她總不免想起那雙仿佛藏入了銀河的眼睛。
這世間有些事陰差陽錯也好,命中注定也罷,總在你意料之外,讓你不知所措的接受,又心甘情愿的沉淪。
“嗯,你怎么知道的啊?”溫童掩飾住詫異,笑著反問。
顧知安笑的更開心,笑容卻變的頑劣:“我還知道學姐叫溫童。”
溫童對他點點頭,不再說話低頭吃飯,只當少年是從蘇教授那知道的。
顧知安忽然站起來,湊到她耳邊悄聲說:“我喜歡你。”
這著實是嚇到她了。她已經顧不上落回盤子里的青菜了,那句話在她的腦中盤旋,揮之不去。
原來是他,她想。
她知道她的嘴角在漸漸下垂,她抿了抿唇,又露出了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那天是你啊。”
顧知安看她也不刨根問底,只是端著那副笑臉,覺得無趣,他也不再笑了,坐回對面安安穩穩的吃飯。
溫童看著他拉下去的嘴角,心中早已了然。她不動聲色的觀察他,他與她見過的大多數人都不太一樣,擁有出色的外貌的人她也見過不少,可像這種眉眼間都帶著厭煩的痞氣的人是少見的,這氣息被他藏匿的很好,只是在他漫不經心的笑容里偶爾能顯露一二。
一頓飯吃的尷尬極了。到底是多年的脾性使然,她沒忍住,多嘴問了句:“你知道怎么回宿舍嗎?”
顧知安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問,餐桌上降到冰點的氣氛讓他以為這個小學姐不會管他死活了。
“不知道。”他老實回答。
溫童在心中嘆氣,這老好人的毛病得改。
“跟我走吧。”
少年沖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她忍不住也笑了。
后來顧知安回憶他們所擁有過的時光時,總想如果時間可以定格在這兒就好了,在這段從食堂去宿舍的路上,偶爾飄過的清風吹起少女的頭發,少女略顯消瘦的背影在陽光的照拂下溫柔無比。
“記得路了嗎?”溫童把他帶到男生宿舍樓下。
“記是記得了,不過學姐…我不住校啊。”顧知安靠在宿舍外的墻上,低頭看著她,聲音有些苦惱。
大概她那時的表情太過茫然吧。她只聽到了顧知安肆意的大笑。那么一瞬,她好郁悶,她想,這么惡劣的性格,她估計終此一生也遇不到第二個了。
后來她的話也應驗了,他確是她此生遇到的最無可替代的人,是她落入紅塵的幾十年里怎么也忘不了的瀲滟春色。
勤勤懇懇的把人送出學校,溫童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角,今天太累了。
她在外面站了會兒,正打算回去時,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叫罵和男人不耐煩的道歉。她平時是不愛多管閑事的,可能是女人聲音太過絕望,她下意識抬頭,卻發現狗血故事的主人公竟是她熟悉無比的人。她跑過去,撥開人群,喊到:“周玥。”
周玥抬頭雙眼紅腫的看著她,聲音嘶啞:“童童”
“分手吧!”周玥抓著溫童的手,用盡全力撫平情緒。
男人聽到想聽的話后,便轉身離開,沒有任何留戀。
溫童扶著周玥,帶她回了寢室。
她知道,那個男人是蘇亦,周玥的男朋友。記得剛成室友時,周玥滿眼歡喜的跟她說她男朋友對她有多好。他們很相愛,談了兩年,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他們也曾爭吵過,但每一次他都會先道歉,然后低聲下氣的哄她。
這次也是他先道歉的,但周玥知道他再也不會哄她逗她笑了。今夜之后,他們就是真正的陌路人,是過客,不再是歸人。
溫童忍不住想,是不是這世間的所有關系都是這樣,在一夏的盛放后必然凋謝,最后歸于塵土,就當未曾見過。
“童童…我跟蘇亦…談兩年了…他說,都是他的錯,他愛我,但他更想出國…他說…他實在放不下…那是他最后的機會…只有她…只有她才能給他這個機會…”
溫童聽著周玥強忍著哭意斷斷續續的敘述,只能以靜默安撫。
其實在一段關系里,從來沒有誰對誰錯,這世間的是是非非哪能辨的那么明確。愛也好,不愛也罷,在參雜著碎裂玻璃的現實里,都只能屈從,退場。
這一整夜,都在周玥的伴隨著低聲啜泣的傾訴中度過。
一個人如果長久以來都保持著一種笑容,總不免讓人覺得虛假。不知從何時起,溫童知道她一直為人所詬病著,幸而她志向遠大,不在意這片刻的浮華。
這一夜確是有所不同,這一場哭訴讓她們的感情不再浮于表面,大約算是有所升華,建立起了革命性友誼。
那以后,溫童的生活又歸于沉寂,上課,吃飯,寫論文,日復一日。倒是周玥與她男朋友蘇亦斷了往來后,一改常態,潛心修行,發奮圖強。
她成績一向不錯,尤以傳播學成績最為出色,常聽其他老師玩笑說,溫童她啊,是蘇院長的得意門生。
那天,她去院長辦公室還上次借的論文資料。蘇教授接過資料,笑著說:“上次真是麻煩你了,那小子生性頑劣,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溫童笑了,在心中斟酌著,緩緩開口:“學弟很開朗,沒添什么麻煩。”她這話說的是半真半假,卻帶著十分的誠意,讓人挑不出什么錯來,只是略顯虛偽。
蘇教授笑了,打趣道:“你可別給這小子解釋了。”
她笑著應和了幾句,又坐了一會兒,才告別離開。
她常想,若是她孑然一身,孤寂一人,一定會在這庸俗世界里找一處嫻靜之地,漫無目的,寥寥草草的過完這一生。可她并非孑然,遂也無法如愿。
到底是遺憾的。
也就是那天,她又接到了那通熟悉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