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崇偉身為清道夫，實容不得半點犯錯。

　　他本想把球控制好后，再考慮接下去如何操作，可是現在既然有敵手在旁干擾，就只好干脆點，選擇了立刻用頭把足球用力頂了出去。

　　匆匆殺到的紅帶兵光頭前鋒見狀，覺得沒便宜可占，于是他隨著雷光閃動，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暴雨與黑暗中。

　　雖然足球已飛走，敵手也離開了，但是還不到黃崇偉懈怠的時候。因為只聽得雨幕中又傳出了一聲無奈的驚叫，足球隨之再次高高地往他頭上落了下來。

　　而乍隱乍現的紅帶兵光頭前鋒，便像那追著血腥味覓食的鯊魚般，跟隨著足球也同時迫近了過來。

　　黃崇偉故技重施，二話不說，再次運用頭球技術，把遠來的足球破壞出了防守區域。只是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卻與上回不同，因為紅帶兵的光頭前鋒竟然不再追逐足球，而是停留了下來，與黃崇偉并在了一起。

　　黃崇偉心生不妙之感，只是還不待他思慮好利害關系，就看見那剛被頂出去的足球，又飛了回來。

　　“果然是這樣！”黃崇偉咬緊牙關，和紅帶兵的光頭前鋒做了一輪身體接觸后，憤然躍起，再次準確地用額頭把足球頂了出去。

　　光頭前鋒吃了一驚，想不到面前這個比自己矮小得多的對手，竟然可以在他身前爭贏頭球。不過他只是驚訝了一下后，便迅速回復面容，之后反倒流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其后的一段時間里，益智的后防一片風聲鶴唳，人人都狼狽不堪，只是奇怪的是，紅帶兵雖然占據著絕對上風，卻竟然還沒能趁著對手混亂，取得一個得分。

　　其實紅帶兵一方亦有難處。

　　對于比賽的雙方而言，漆黑的雨幕無疑是公平的。紅帶兵一如益智，也是視物不清。所不同之處，就是益智經驗尚淺，不習水戰，于此等情況下，未免有些驚惶；而紅帶兵隊內之人，都久戰球賽，什么風浪沒見過，盡管適逢麻煩，卻依然能踢得一板一眼，不慌不忙。

　　正因為紅帶兵前鋒們的視野也不廣，所以他們搶起球或配合起來，也是諸多不便。比如搶球的時候，如果足球不慎被弄得彈開太遠，那么要去追它回來，就無疑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因為足球是個不規則的球形，隨著著力點的不同，彈走時候的路徑往往是一個弧形，所以你如果直線追了上去，就可能發現自己根本跑錯了方向，從而無法尋找到目標，延誤了時機。

　　此外，紅帶兵投入到前場搶球的人數其實并不多。雖然他們有五個前鋒，但其中有兩個邊鋒是不會徹底壓上的，始終留有防守的余地。所以紅帶兵真正負責前場緊逼的球員，只不過是兩個內鋒和一個中鋒，僅僅三個人而已，其余的人不過留在后方搖旗吶喊罷了。

　　只不過因為紅帶兵的后衛們也壓得較上，益智球員在雨中看不真切，于是就產生了對手發起大舉進攻的錯覺。

　　此外，紅帶兵也料不到賽前安排的前場緊逼會有如此巨大的效果，所以緊接而來的銜接攻勢才顯得并不凌厲，總算給了益智一絲喘息之機。

　　現場這情形，倒有點像“甘寧百騎劫魏營”。一方人像那曹軍，正不知敵兵多少，自相擾亂；另一方就像那吳軍百騎，雖然在敵軍內縱橫馳驟，逢人便殺，卻始終不能給對手造成實際上的大損失。

　　陳樂的眼睛也有點視物不清，但是他知道，自己本來是沒有這種身體問題的！他在未來的時候，即便是在極其黑暗的場所里，也能夠看得一清二楚。怎么到了民國后，眼睛就變得不那么好使啦？

　　然而陳樂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委——或者是因為自己到了民國后，伙食實在太差，以至營養不良，“發雞盲”（當地得了夜盲癥的俗語）了吧！

　　陳樂不知道的是，現在比賽場上眼力最好的人，其實就是他了！

　　夜盲這一病癥，在民國時期是相當常見的，皆因可預防和治療夜盲癥的食物都很缺乏。即使到了解放后，也依然常見?？姑涝瘯r期，許多自愿軍戰士就因為長期吃不上新鮮蔬菜而患上夜盲癥。

　　而廣州灣的物產更比外地貧乏，極其依賴外地輸入。于是，不但本地人有夜盲的癥狀，就連帶著外來的法國人也有了這種毛病。

　　而益智的這幫學生哥，眼睛更是差勁，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地有點近視。要知道中國人讀書學習歷來尚“勤”，益智的學生們恨不得把整本教科書都塞入腦中，但同時又不曉得必須要在合適的光線下讀書，以至他們的視力變得越來越差。

　　基本上可以說，紅帶兵可以在兩隊的較量中著著領先，未嘗不是占了眼睛明亮點的便宜呀！

　　故而球場上的其它人都只是能看到自身周圍一小圈兒的地方，而陳樂卻大致上可以看清楚整個半場發生的各類意外。

　　他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兩眼如瞎。

　　往往有兩隊的人同時去搶奪足球，最后卻都跑偏了方向，最后足球早就被別的人得到了，他們竟然還懵然不知。還有紅帶兵的前鋒想要射門，卻可能是因為跑動后迷失了方向，所以這一記大力射門便向紅帶兵一方的大門揮去，倒是把紅帶兵的守門員嚇了一跳。

　　但無論如何，益智現時是處于劣勢之中。

　　按理說，陳樂很應該調整陣勢和戰術，以便應付紅帶兵接連不斷的緊逼搶斷。

　　只是他始終不能下定決心，原因有三點：

　　一是雖然益智頻頻失誤，但是紅帶兵也無法利用益智的失誤來射門得分，益智的態勢其實是有驚無險。

　　二是陳樂不想讓出中場。雖然隊伍總體回防到禁區中，就可以回復井然，避免各自為戰的窘況，但是紅帶兵的進攻此后又何嘗不是可以變得有序呢？何況益智球員因為正值年少，所以他們的防空能力還是很弱的，這也是陳樂把益智的防線提高到中場的原因，為的正是避免露出弱點。另一方面，紅帶兵的打法不出意外就是長傳沖吊了，益智都收縮回禁區擺大巴，不正合了對手的意嗎？

　　最后，就是陳樂覺得裁判幾乎相當于紅帶兵的第十二人了。維持不冷不熱的現狀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不然的話，誰知道裁判會做出什么離奇的判罰。如果紅帶兵的前鋒“不小心”自己在益智的禁區中摔倒了，不曉得會不會被判出個點球出來？

　　然而陳樂的想法或許有點道理，但現實卻告訴他別想太多了。

　　只見紅帶兵的后防中忽然起了一陣騷動，而他們的中半后衛竟然毅然插上助攻了。

　　這個中半后衛很快就得到了足球，并順勢把球往益智陣型的空檔處傳了出去。

　　“好球！”陳樂心中暗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