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越銘醒來的時候,看見山洞中空空如也,嚇了一跳,還以為賀婷玉已經跳了下去,忙跑到洞口,剛探頭想往下看,就聽見頭頂上傳來賀婷玉的聲音:“你閃開。”
陸越銘忙索頭回去,還后退了幾步,然后賀婷玉便從上面跳了下來,直接跳進洞中,還不忘抱怨:“我要是沒多看一眼,搞不好撞到你,還真的得掉下去了。”
陸越銘看了看山頂的懸崖,道:“這么陡,你也太蠻干了吧。”說罷摸了摸山崖,只感覺已經干了,說明自己已經在這里睡了很長時間,看天色仍然黑著,也不能肯定到底多長。
賀婷玉道:“沒什么,你以為我像你那樣么?”
陸越銘道:“別說,我玩這個還真不行。”
賀婷玉笑道:“早知道啦,你飛檐走壁的能耐,我早就見過,是誰,當初連沈小姐的那兩個丫鬟都比不上來著?”
陸越銘大驚,這正是當初他剛追隨沈小姐的時候發生的,他忙問道:“你怎么知道?”
賀婷玉道:“正好,當時我做個買賣,有點……呃……不方便現身,所以就藏在草叢里,就看見山崖下一些人往下面爬,我就注意到里面有個特別笨的,結果我就仔細看了一下那家伙長啥樣子。”
陸越銘只能嘆道:“慚愧,慚愧,沒想到那時候你居然在。”同時心想,看來真是暗箭難防,當年我們那幫兄弟已經是全神戒備,而且沒一個吃素的,居然還沒察覺她就在眼前。
賀婷玉道:“你覺得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么?”
陸越銘吃了一驚,心想這少女莫非命里跟自己犯沖么?于是他問道:“以前還啥時候見過?”
賀婷玉淡淡笑道:“我倆第一次見面,是在那城隍島的礁石上,我們五子門在買你們的死人,我的軍爺。”
這話一出,陸越銘心里咯噔一聲,渾身血都要涼了,他一直諱莫如深的往事,居然又多了一個知道的人。這搞得他一時不知說什么好,賀婷玉又笑道:“你還記得么?你被你師兄打的就要出圈兒,是我給你一腳踹了回去。”
陸越銘一下子想起了當時的往事,心想自己怎么這么倒霉,當年的冤家一個個都找了來。
賀婷玉又道:“你怕什么?你感覺我這個靠賣笑殺人,唯利是圖的賤貨,有資格鄙視你么?”
陸越銘道:“我這個人間地獄里的小鬼,助朝廷迫害士人的爪牙走狗,肯定是更卑賤的。”
賀婷玉道:“行了,我們倆就不要扯這五十步百步的問題了,可惜這里沒有酒,不然,我們一個賤貨一個走狗,值得好好喝一杯。”
陸越銘笑道:“挺好。”
賀婷玉又道:“說真的,當年我看見了你的眼神,我能感覺你眼神里有多苦,當時我只是心里驚了一下,之后我還有點幸災樂禍,唉,但是我現在,開始理解你當初的心情了。”頓了頓,道:“其實我當時活的也不痛快,五子門能是什么好地方么?只是……我當初太壞了,自己不痛快,就越喜歡看別人不痛快,就是經歷過這些,才知道當初的荒唐。”
陸越銘頓了頓,道:“不要這樣,我們要活下去,就得拋掉這些。你只是心神疲憊了,所以往往引發善念,但這樣不是長久之計。”
賀婷玉嘆道:“你這是重走我當初的路么?”
陸越銘咬牙道:“我已經走過了。”
賀婷玉道:“算了,總之看起來,咱倆都不怎么順,是非不用多說,互相道一聲辛苦吧。”
陸越銘也笑道:“不錯,辛苦了。”
賀婷玉走到洞口,道:“我們談正事吧,就現在,我們有兩條路。一條路,在這里等著,一條路,爬出去。要爬出去,放心,我會幫你,但很可能咱倆一塊兒掉下去。”
陸越銘看著外面,道:“如果在這里呆著,這里只有山崖上有一點水,吃的也沒有,或許以后能弄個野鳥什么的吧。但是如果上去,那就直接進賊窩啊,你能保證咱倆能無事?”他想這種事情向來自己不擅長,賀婷玉或許擅長吧。
賀婷玉道:“我還要問你,你們對金禪宗的戰事如何?”
陸越銘想了想,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來此,是因為沈小姐同那個季先生商量,我們幾個偷偷進來,獨吞了劍譜。但是現在一些事情想起來,又覺得不對。不過不管如何,我感覺……我也不知道了。”
賀婷玉急道:“你們要是能打下來金禪宗,那咱們就在這里呆著。這關系到咱們下一步怎么走,你怎么還這么糊涂。”
陸越銘也急了:“我哪里知道,現在我腦袋也亂了。”
賀婷玉道:“不管,反正是走是留,你拿個主意吧。”
陸越銘則是支吾了半天沒有下定決心,賀婷玉不耐煩,從地上撿起一青一白兩個石子,道:“青色的是在這里呆著,白色的是走。”說罷轉過身,石子往空中一拋,伸手抓住兩顆石子,轉過來,拳頭一遞,道:“左手右手?”
陸越銘右手一指,道:“右手吧。”
賀婷玉身處左拳,無奈道:“這是左手,你左右都不分么?”
陸越銘訕笑道:“不錯不錯,就是左手,唉,左右之辯,隨其位而異,真食肉不食馬肝之爭也。”
賀婷玉自顧自伸開左手,露出那個白色石子,道:“白的,咱們上去吧。啥時候了還想著吃呢?”
陸越銘忙解釋道:“我說的是景帝時……”
賀婷玉突然臉色和緩了,笑道:“等我倆活下來,你給我好好講一下這個故事吧。”說著走到洞里面,看了看陸越銘,似乎想說什么,然而只是嘆了一口氣,開始解衣服。
陸越銘大驚道:“你這是干什么?”
賀婷玉冷冷道:“拿繩子,等會兒要爬上去。”原來她已經事先把繩子貼身纏好,以備不時之需了。
陸越銘氣沖沖的轉過頭,道:“那你跟我說一聲啊。”也不怕她會背后發難了,他知道這人要是想殺他,早就動手了。就算才想動手,這個五子門排行第三的殺手也不是自己躲得過的。
賀婷玉一邊忙著,一邊道:“怕什么?難道我的清白還很值錢么?”
陸越銘不耐煩道:“反正我就這樣,你快點拿吧。”
賀婷玉揶揄道:“莫非你來什么非禮勿視?表面正經其實心里花花的讀書人我見得多了,你個混江湖的怎么還這么迂腐?”
陸越銘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賀婷玉嘆了一口氣:“謝謝,難得在你眼中,還當我是個人。”
陸越銘咬牙道:“你別謝我,這不算什么。我今天這樣,你感謝我,哪天我罵你兩句,你就不活了么?在這世上,你在愁苦中所依賴的人,那都是帶著刀的,他們遲早會在你心口上捅一刀,讓你更加生不如死。而且越是軟弱,善良的人,他的刀就越快。所以千萬不要相信這些人,包括我,知道嗎?”
賀婷玉低聲道:“可是很難啊,好了,我已經都弄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陸越銘小心翼翼的轉過頭,看見賀婷玉真的把衣服都穿好,只是手上多了一條比小指還細一些的繩子,陸越銘心想估計是五子門的特殊東西,應該還是夠結實的吧。
賀婷玉先是爬出洞,道:“我先上去,等會兒把繩子傳下來,你跟著爬上去。”說罷就爬到懸崖上,過了一會兒,上面一根繩子垂了下來。陸越銘用力拽了拽,感覺沒什么問題,于是雙手抓住繩子,慢慢爬了上去。
還是那種不快的感覺,在懸崖上爬著,渾身毛細血管都發涼,他心里嘆氣,自己的短處又暴露了一次。不過還好順著繩子攀,他完全使蠻力就可以了,所以還是可以一路向上的。
爬了一會兒,突然頭頂上傳來賀婷玉的喊聲:“注意頭頂上。”
剛聽見這話,他就感覺到自己腦袋上撞到了一只腳,他爬上去一看,那人穿著斤車道門的道袍,一定是那天被掛在懸崖上的斤車道門的門人。
他小心著別被這人發難,于是加著小心的爬著。結果爬著爬著,這人的腦袋也現在了自己眼睛里,這可把他嚇了一跳,這人正是那斤車道門的門主,焚天鬼魔魯伯義。
鬼魔這時正兩眼冷冷盯著他,道:“你居然配穿我們道門的衣服。”
陸越銘賠笑道:“前輩,此乃陰差陽錯,也非我所愿。”說罷繼續向上爬。
賀婷玉早就在懸崖上釘好的那根木樁上坐著等他了,她伸手幫陸越銘坐在這木頭梁子上,笑道:“看你手心出這汗,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陸越銘心里大窘,但也沒辦法,只是先坐著休息,放眼一望,只見周圍有好幾個樁子,上面都吊著斤車道門的人,但是大多都蔫頭耷腦,看來在這里掛了這么長時間,都不好受。
就這么坐了一會兒,鬼魔先開口:“那個小子,你就是我徒弟楊得龍的仇人吧。”
陸越銘道:“不錯,我估計我師兄沒有在前輩面前說我什么好話吧。”
鬼魔冷冷道:“人家實話實說。”
陸越銘也懶得確認到底是如何的“實話”,不過心想閑著無聊,不如聊聊天,于是頭朝下對著鬼魔的頭頂,問道:“前輩,如今的境地,咱倆不如聊聊,晚輩想請教一下,你們道門所持之‘道’,究竟為何?你也不用跟以前那些門人一樣陰陽怪氣的,就好好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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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聽說賊道三癡不幸過世,在此表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