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種醒的時候，劉華還在打呼嚕。

　　重新見到了眼前的一幕，劉種知道這回是徹底清醒了，而且也確實地重生了。

　　隨后他就趕緊坐起來，看了看自己屁股底下。

　　還好，沒尿床。

　　起身的動作沒有驚醒劉華，劉種現在有點犯難。

　　是把他叫醒，還是自己去找衣服穿？

　　看劉華睡得很沉，他決定還是先起來。

　　小腳踩在床上，被單底下除了一層褥子，應該是稻草，發出隱隱的嘎吱聲。

　　劉種赤條條地跨過老爸的腿，作了兩步才來到床邊。

　　低頭看了看，這高度還真得爬下去。

　　難不倒他，劉種以最正確的方式，屁股沖著窗戶趴在床沿，腳隨后就踩到了底下的踏板。

　　可是鞋子不在床邊的踏板上。

　　回想了一下家里的環境，劉種再次犯了難。

　　昨天穿的臟衣服和鞋子，都在外面屋。

　　干凈的衣服褲子，他也不知道放在哪。那邊的衣柜，他夠不著，也不一定拉得開抽屜。

　　老爸現在沒醒，難道就這么光著出去遛雞？

　　早起的鳥兒被蟲吃。

　　那就只在家里遛一遛吧。

　　踩地上就踩地上了，現在這年代，講不了條件。

　　他跨過門檻來到外屋，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手電筒，還有墻邊的鋼針魚叉。

　　再一轉眼，昨天他洗過臉和腳的瓷盆里，放著三條小鯽魚，還有兩條鱔魚，一些泥鰍。

　　小時候也玩過這個的劉種，一下知道發生了什么。

　　昨晚，老爸確實后來出去了。

　　大概因為自己問了一句劉露他們家是不是在吃肉吧。

　　可見刺激有用，加大力度。

　　一大早的，劉種連門栓都夠不著，其實也出不去。

　　正在向干點啥，就聽里屋一聲驚叫：“鋼蛋？鋼蛋！”

　　劉種趕緊說：“爸，我起來了?！?p>　　急促的腳步聲過后，赤著上身的劉華已經轉過來，看見光溜溜站在那里的兒子松了一口氣，然后就抬起手照屁股輕輕一巴掌拍過去：“亂跑什么？”

　　劉種無奈：“冷，衣服在哪？”

　　“冷你還到處跑？”劉華重新把他提到了里屋，拉開抽屜。

　　“……都是開襠褲嗎？”

　　“咋？”劉華眼睛一瞪。

　　“他們老揪我！”劉種指了指自己的大雕。

　　劉華罵罵咧咧地翻了翻，只找出冬日穿在里頭的褲子。想想這褲子不耐臟，也只能咬咬牙拿出來準備給他穿上。

　　“我自己穿。”劉種輕車熟路。

　　瞅著這景象，劉華有點恍惚。昨天早上還傻不愣登的，突然這么利索的。

　　以前他是不是消遣老子的？

　　想起昨天他說是因為英子，劉華的氣一下又消了。

　　變好了就是好事。

　　父子倆穿戴整齊，劉華就拿起手電、魚叉和昨晚弄來的魚，又把兩人的臟衣服夾在肋下，往劉紅旗家走去。

　　農家都起得早，看到劉華父子倆，劉紅旗問道：“扎到魚了？”

　　“不好找，就幾條小的?！眲⑷A把魚遞過去，“都拿去，下點面。上午種兒擱這吃成不？我洗完衣去地里?！?p>　　范秋已經聞聲出來，看見劉種笑呵呵地問：“穿這多等會不熱？衣服你擱這吧，等會我一起搓搓。”

　　劉華點了點頭：“趁太陽不大，我先去地里，昨天還剩大半壟。”

　　說完摸了一下劉種的腦袋：“在秋娘這聽話！”

　　劉種點了點頭：“你不吃嗎？”

　　“爸昨夜里又下了一碗面條，不餓?！眲⑷A只對劉紅旗點了點頭，“走了，紅旗哥，秋姐?！?p>　　劉紅旗看了看他遞過來的魚，對范秋說：“給華子捎個饃饃去地里吧。”

　　劉華沒有拒絕，接到了手上就走了。

　　劉種在干媽家嘗到了葷，泥鰍下面，味道比老爸做的好多了。

　　“干爸，婷姐呢？”

　　劉紅旗笑了笑，他碗里也有兩段泥鰍：“呦，鋼蛋連婷姐也記得啊？你婷姐初二了，住在學校?！?p>　　想起這五年的模糊記憶里，那個小丫頭抱著自己裝模作樣學老師的情景，劉種說道：“婷姐哪天回來??？”

　　“晚上啊。”劉紅旗又問范秋，“是星期五了吧？”

　　范秋點了點頭：“鋼蛋，多吃點，鍋里還有。”

　　劉種只吃到差不多就行了。

　　每日三省吾身，餓了沒，饞了沒，騙吃騙喝了沒。

　　今天也要去村里轉轉，賣萌討些好吃的刺激老爸呢。

　　等范秋帶著他抱著盆到了池塘邊，劉種就開始對著一眾大人老人討零食了。

　　其實他知道貴的好玩意討不到多少，家家都不寬裕。

　　不過劉種懂得賣萌啊，嘴巴甜啊，小玩意還是有的。

　　務必要讓他們把話說到劉華耳里：你這兒是富貴命，苕干都看不上，掙錢啊華子！

　　池塘邊，是婦女們拿著木槌或者搓衣板洗衣服的場景。

　　劉種討了一圈，就看了看這多年未見的景象。

　　內心平靜。

　　沒什么娛樂的鄉村里，日子對于心智成熟但身體只有五歲稚童的劉種來說，也并不難過。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埋著伏筆。

　　圍在講故事的老人身邊，他睜大眼睛很專注的樣子，還時不時地捧哏，讓老人們齊夸鋼蛋聰明。

　　遇到有拿收音機聽廣播的人，他也跟在旁邊聽著，問一些像是孩子才問的問題，然后又表示聽懂了的樣子大大地“哦”一聲。

　　臨近中午，從地里回來找到劉種的劉華，果然就被一頓念叨了。

　　“華子，鋼蛋真開竅了啊，你得準備他明年上學了。”

　　“能說會道的，成績指定不差！”

　　“那可不，還問我有沒有大白兔奶糖。華子，是不是這幾年餓狠了？看孩子瘦的?！?p>　　劉種瞧了瞧村里的其他孩子：哪個不瘦？

　　偏還有人小名叫“肉貨”。

　　劉華心里又喜又慚，只能牽走劉種。

　　小不點還在繼續補刀。

　　“爸，收音機里好多人講故事??！我也想有收音機?！?p>　　“爸，你會講美猴王的故事嗎？五爺說等我上學了可以看那個叫《西游記》的故事書，你給我買好不好？”

　　“爸……”

　　劉華是真的腦仁都快炸了：“你字都不認識，要什么故事書？”

　　劉種認真地說：“字……我也認得億點點?！?p>　　劉華有點懵：“你怎么認識的？”

　　“婷姐以前教過我?！?p>　　劉華呆了，指著旁邊墻上的標語：“這個認識嗎？”

　　劉種小小的手指擱在嘴唇上，慢慢地念：“誰……脫……誰光……誰……窮……誰無能！”

　　劉華受到暴擊，這臭小子雖然沒認全，但聽著怎么像在數落老子。

　　“不得了??！”墻邊椅子上的老漢扭頭看著墻，“就貧字和榮字不認識?！?p>　　劉華有指著不遠處另一堵墻上的石灰字：“那個呢？”

　　“這個我都認識！少生優生為國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