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

　　聽季建國這么一說，劉華頓時上心了。

　　他人雖然機靈，但畢竟眼界還不開闊。而季建國在縣城做了這么久的生意，這門面就是他實力和能力的象征，他的話劉華信。

　　季建國也是看到剛才那客人的反應有了啟發：“你要是不太忙的時候，幫別人修完車順手擦擦干凈，三兩下力氣的事，討得到口碑。人家覺得你服務好，記住你了，老客帶新客，又有回頭客，這生意不就越來越好嗎？”

　　劉華愣了一下，想想確實是這個理。

　　誰不愿意自己的車干干凈凈的呢？

　　只不過這樣一來，用水肯定是多的，每天要多來回好幾趟換水。

　　劉華想著生意越來越好，咧嘴一笑：“建國哥，你說得對！那我以后就這么干！”

　　季建國瞇著眼笑了笑：“好好干吧，兒子這么懂事知道幫忙，干著也有勁。”

　　這個時候的劉種正低頭看書，倒像是剛才闖禍了怕被老爸罵一樣。

　　“不開心了？”劉華走到他面前蹲下，輕聲問。

　　“沒有。”劉種搖了搖頭，“我看書。”

　　劉華就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再說話。

　　說到底，兒子只是懂事，說幫自己修車。

　　劉華心里又是寬慰又是后悔，剛才語氣重了。

　　誰知劉種又開口問：“爸，伯伯說別人記住你了，他們知道你叫華子嗎？”

　　“爸叫劉華，不是華子！沒大沒小的，別聽村里人瞎嚷嚷！”劉華總覺得“華子”這個詞從他嘴里聽著有點痞里痞氣的味道，也沒意識到劉種想提醒他什么。

　　“……哦。”劉種干脆星星眼一臉期待地問，“爸，那以后你的生意越來越好，是不是也像伯伯一樣開這么大一個商店啊？也叫……橋頭百貨嗎？”

　　“爸是修自行車，哪能叫橋頭百貨？將來如果能跟建國哥一樣攢下一個鋪子，就叫華子修車算了。”劉華只當是陪兒子瞎聊，多說說話總是好的。

　　本來在笑看這父子倆的季建國這回又愣了愣，于是開口說：“華子……這你倒不用等到將來。把手藝練好，討個華子修車的口碑現在就能開始。搞一個廢紙殼，寫好了先鋪在地上，有名字有地方的別人也好找。”

　　劉種暗贊，不愧是在縣城里自己一直開店的，明白招牌的重要性。

　　他知道自己的老爸，機靈卻不奸詐，肯吃苦。修車這個手藝，等到過了好多年劉種上了高中才來縣里做，市場已經不大了。但是，華子修車的口碑，確實曾有過。

　　而現在，有一門手藝，不怕苦，就能吃上這碗飯，至少比在村里伺候那點田地強。

　　季建國能把這間小店開起來，本就是雷厲風行的性格。想到了這一點，就回店里把攢起來賣的大包裝盒拿了一個出來：“撕一片下來，寫上四個字，就成了。”

　　他一只手不方便，劉華感激不盡：“建國哥，這真是太謝謝你了……”

　　季建國目露喜愛地看著劉種：“我也是被你這兒子提醒了啊。你總在我這里修車，位置也是固定的。要是你生意越來越好了，我也沾你的光。”

　　劉種得了表揚似地開心笑著，對季建國也有了新認識。

　　身有殘疾卻能在這里站穩腳跟，為人處事都是沒話說的。

　　劉華撕下了方方正正的一片硬紙板，然后就有點珍貴地說道：“等我回村里，讓當老師的族兄寫個漂亮的毛筆字！”

　　“爸，我會寫！”

　　“……臭小子，這是要寫大字，別鬧！你才剛上幾天學？”劉華一半開心一半顯擺地對季建國說道，“小家伙想表現。”

　　劉種也沒有直接堅持。

　　說到這里，又來生意了，劉華趕緊去招呼客人。

　　臨近中午的時間，路上來往的自行車也會多一些。生意，自然就是這個時候會多一些。

　　秋老虎仍然肆虐，小小的劉種坐在墻邊，靜靜注視著父親的背影。

　　塵土、油污布滿在他的手上，忙碌起來后，一抬胳膊去擦臉上和額頭的汗，就不免也讓那張臉臟起來。

　　80年代的縣城馬路，并不是后來的柏油路。路上來往的，轎車少有，輪子上滿是泥土的拖拉機、小貨車、三蹦子倒是主流。

　　80年代的縣城，也不存在什么創建文明衛生城市，有環衛工和灑水車四處工作。

　　在這樣的街頭，他的父親已經度過了最熱的夏天。

　　那時候，太陽肯定更大，酷暑更難挨。

　　但劉華是斷然舍不得吃根冰棒、吃片西瓜什么的。

　　劉種默默地低下了頭，從袋子里找出了新買的白紙和鉛筆。

　　盡管只是為了消磨一下小學的無聊時間，練一練畫畫，嘗試將腦海中母親那張臉描摹下來，但現在不妨從眼前人開始吧。

　　至于天賦……有誰家父親會嫌自己孩子天賦多呢？

　　墻根下，修車的漢子在忙碌。他的身后，丁點大的孩子拿著一支鉛筆，在新買的白紙上輕輕勾勒著。

　　中午最熱的時候，劉種就這么安安靜靜的，以至于讓進入了忙碌狀態的劉華都差點忘了他。

　　等到剛剛送走這個客人，接過皺巴巴的錢擦著汗，劉華才突然想起劉種，想著很久沒聽到他的響動，嚇得趕緊轉頭：“崽種？”

　　劉種好好地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鬧。

　　劉華提起來的心放下了，走過去蹲下來歉疚地問：“餓了沒有？走，爸帶你去餐館吃頓好的！”

　　“爸，你平常中午吃什么？”

　　“……爸平常，早上買個饃，就在這里吃。”劉種也不騙他，隨后叮囑著，“賺錢不容易，你要好好學習，聽到了嗎？”

　　是很正常的老子教兒子的場面，劉種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華子啊，讓你這小子給你看看吧。”旁邊的店門口，季建國語氣有點復雜，聲音里倒是有點羨慕地說道。

　　“……什么？”劉華愕然看了看他。

　　劉種也看了看他，原來被看見了啊？也對，他不像老爸那樣忙。

　　于是劉種裝作有點不好意思：“我……畫著玩的……”

　　“他可不是畫著玩的。”季建國感嘆了一聲，“華子，拼命干，也要好好培養這孩子啊。”

　　說罷拿出一卷透明膠帶：“貼在紙殼子上，下雨也不怕。”

　　看他伸手過來，劉種這才把那張紙有點怯怯地遞了過去：“爸……我不是要浪費紙的……”

　　季建國拿到了手上抖了抖，再次感嘆地亮給劉華看：“你瞧瞧，這畫得多好！”

　　劉華看到這張白紙上的內容，一時呆了。

　　紙上，是他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一只手拿著扳手，另一只手對著馬路招手的背影。

　　在他的腳邊，打氣筒、試胎的臉盆、放了齒輪等零件的小箱子都很清楚。

　　盡管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鉛筆的灰。但是，有的地方多涂了幾下，又顯得挺有層次。

　　自然不是什么工筆畫，看上去是兒童的筆觸。線條不規整，但看得出來是什么物件。

　　而最顯眼的地方，則是描了邊的四個大字：華子修車。

　　字被涂黑了，字體就像是照著四處可見的墻上標語畫出來的。

　　而邊上又都加了一些斜線描起來，看上去字倒像是刻出來的，更加顯眼。

　　最旁邊，還畫了個像模像樣的自行車。

　　這樣一張畫，做一個修車攤的招牌，足足夠夠了。

　　關鍵是：這是劉種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