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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色盡是花落處

三 刺殺

漠色盡是花落處 人間的晚風 4664 2022-09-18 11:35:52

  穆赫滄瀾的會議仍然開在那間不大的議事廳,穆赫滄擇到的時候,議事廳已經因為擠滿了人而顯得有些逼仄。

  這次的會議顯然和前幾天有所不同,阿秀能感覺到來自這些君主內心當中的那股躁動。攝政王還沒有到,議事廳里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他們都在談論關于穆赫滄瀾要將各部軍力收編進穆赫王庭統一管理的事情,而今天的會議就是要君主們交出兵權。

  不得不說,穆赫滄瀾的想法很大膽,如果不是經過了兩年的內戰,所有部族都被黑騎的所向披靡嚇得心有余悸,估計大部分的君主這時已經造反了。

  要知道,很多年前,草原還沒有成立聯盟的時候,就是各自為政,哪個部族不是人皆為兵,何況成立聯盟后,部族君主們都擁有自己的軍隊。在草原上,沒有軍隊,或者不可以擁有自己的軍隊,那這個沒有武力的部族就是其他部落的靶子,供人刀俎的魚肉。

  很多人聽到這樣的消息都坐不住了,穆赫滄瀾的觸手要得太多了,軍武力量算是這些君主的底線了,如果沒有自己的武裝,君主就是名存實亡的空殼架子,他們還將一直受到穆赫滄瀾的壓制。

  穆赫滄擇代表朿勒部坐下后,阿秀看到穆赫族的大巫祭,一個瘦小干癟的老頭,還有一些人的目光都在他們面前流連。

  而在那些使臣君主的仆人當中,阿秀看到了好多眼神晦暗冰冷的人,那些人都是穆赫滄擇從朿勒帶來的殺手。

  阿秀站在穆赫滄擇身后低垂眉眼,收斂氣息,靜靜等候時機。過了一會兒,議事廳里突然鴉雀無聲,是攝政王穆赫滄瀾到了。

  穆赫滄瀾比阿秀想象中要年輕的多,不說她是穆赫滄擇的姑姑,就說她是穆赫滄擇的姐姐也不為過。

  年輕的攝政王紫衣白裘,白狐尾領子蓬松的毛發圍著一張充滿風情的艷麗面龐。

  這張明艷的臉甫一出現,點綴在她衣發上的寶石統統都黯然失色,而見到攝政王容貌的人群都明顯呼吸一緊。

  攝政王的兇殘與她的美貌一樣,使人震顫。

  穆赫滄瀾渾身放松的坐下,全然感受不到議事廳里莫名焦灼的氛圍,在她身邊的紗幔后坐著的就是阿秀要殺的目標,阿伽難。

  穆赫滄瀾慵懶的倚在座椅上,右手撐在扶手上,媚眼如絲,卻更像蓄勢待發的毒蛇昂首吐信,她打量著大廳里神色各異的眾人,然后說道,“大家不要緊張,既然我說了要將君主們的兵力收歸王庭掌管,那么作為王庭的王,我自然會保護所有人的周全,讓東原的人在我的管理之下,不再忍受刀兵戰火帶來的痛苦。”

  她語氣平靜,可是了解她的人們心中膽寒。

  “攝政王,我理解你的用心,可是草原上的情況并不是你說的那么簡單,如果我們不再擁有自己的武裝,萬一受到侵犯,我們應該如何自保,就算是您的力量再大,可是鞭長莫及,我們可不能讓全族冒險,我等也不想成為族群的罪人。”祈部的君主從位置上站起來朝穆赫滄瀾行了一禮。

  “祈部的君主說的是啊,這些年,東原各個勢力橫行,除了部族間的爭奪,還有流浪的雇傭軍團在四處游蕩,加上那些公然背叛王庭的叛軍,稍微大一點的部族有自己的軍隊可以自保,但那些小一點的部落可就沒那么好運了。如果您還要奪取我們的兵權,就是將我們陷入必死的境地啊,請攝政王慎重!”完顏部的使臣從席間站了起來,對穆赫滄瀾行了大大的一禮。

  有人開了頭,持反對意見的人都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紛紛要表示自己的見解。

  “攝政王,收掉兵權不妥啊······”

  “這是否違背了聯盟的鐵律······”

  “攝政王不能再挑起糾紛啊······”

  眼看所有人唾沫橫飛激動起來,一直矗立在攝政王下手的黑騎將目光壓向所有人。穆赫滄瀾揮手,示意安靜,等到大廳重新安靜下來才說道,“各位的憂慮和擔心我很清楚,但是由王庭統一掌管草原的兵力是勢在必行的決定,這是大勢所趨,也是我們東原的將來。只有這樣,我們東原才能更好的統一,從內而外的抗擊那些不法之徒,把雇傭軍和游匪趕出草原!”

  “既然攝政王是為了我們好,那不如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個好法,收去兵權之后要如何管理草原,如何保障我們的安全。”大巫祭蒼老沙啞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大巫祭會表態,連穆赫滄瀾都沒有想到,甚至在紗幔后面的阿伽難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了大巫祭的身上。

  大廳里安靜下來,大家的目光都在大巫祭身上。大巫祭溝壑縱橫,黝黑的臉上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輕笑,“攝政王可不能像小孩子一樣任性啊,草原這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如果攝政王一定要這么做,勢必人心渙散,引起爭端。穆赫族雖然一直是草原的首領之族,但我怕失道寡助,不日就被他人取而代之吶。”

  哼,穆赫滄瀾看著大巫祭冷冷的哼了一聲,目光在下眾間掃視,然后停在了賀部君主的身上。

  賀部的君主收到了穆赫滄瀾的信息,他從席間站了起來,對大巫祭拱了拱手笑著說道,“大巫祭的擔心也不是多余,但是,草原這些年來確實分裂嚴重,要說起當年先輩定下的鐵律,在座的各位哪個敢說自己是完完全全遵守的,一絲一毫都沒有違背的。”

  “并沒有吧?就像我們賀部這樣的小部族,別說遵守鐵律了,就是鐵律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其他的大部族自己胡編亂造,就是靠著這個鐵律,可沒有少欺負過我們賀部。好在多虧了攝政王,我們賀部才茍延殘喘到現在。”

  “所以說,導致草原戰火紛飛的不是攝政王,根本就是君主們的野心太大了,穆赫王庭已經管不了了。君主們在這里害怕會受到旁人的屠戮,其實就是你們自己在屠戮他人,為了草原早日擺脫戰火,歸于和平,我同意攝政王所有關于收去君主兵權的要求。”

  賀部的君主說完話之后,好多個投靠穆赫滄瀾的君主都站了起來,紛紛表示附和,所以大廳里的陣營一下就一分為二。這兩個陣營之間唇刀舌槍的開始互相招呼起來,大廳里一時吵吵嚷嚷,叫罵之聲不絕于耳。

  “明明是賀部不要臉,做了攝政王的鷹犬走狗,自己侵吞小部落,卻把受害者說成了自己,簡直是賊喊抓賊!”

  “不肯交出兵權的君主,早就存有二心了吧,私自背叛王庭恐怕也是遲早的事情,還敢說自己遵從聯盟鐵律,叛賊!”

  “······”

  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了,甚至有人越過席位攀扯起來,黑騎們上前將鬧事的人拉住,卻有更多的人加入這場混亂中。

  “放肆!”

  不知是誰低呼了一聲,席間殺手突然躍出,在眾人間大殺特殺起來。

  黑騎沖進大廳,君主們的仆人侍衛拔刀反擊。

  剎那間,大廳紛亂的徹底成了釜中沸騰的湯。

  這是穆赫滄擇在暗中故意挑起的爭鋒。

  趁著人群混亂,阿秀慢慢的向紗幔的方向靠近,拔出纏在靴子里的短匕就往紗幔后的那個人影刺去。阿秀殺人慣了,出刀的速度很快,沒有人能夠阻攔她,她朝紗幔沖去,果然一擊即中。

  穆赫滄擇的真正目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并不是穆赫滄瀾。

  所以被黑騎拱衛的穆赫滄沒有反應過來,在大廳里吵鬧的人也沒有反應過來,而穆赫滄擇看著眼前的鬧劇,始終面無表情。

  在紗幔拉扯下來的一刻,阿秀一臉的震驚,在極度的震驚下,心臟竟然像被狠狠捏住一般絞痛起來。

  紗幔后面坐著一個白色長發的男人,男人的眼睛是冰沁一般的藍色。

  那怪異又美麗的模樣,像是妖。

  阿秀愣愣的看著男人,看到他也在擰著眉頭看著她,一種冰涼開始從腳底往身上蔓延,阿秀像是觸電一般放開了匕首。

  阿秀想過很多和他重逢的場景,從西河到瀚海,又從瀚海到東原,她一次次尋找,一次次的失望,甚至想過也許他早就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重逢之時,她差點親手殺掉了他。

  原來,你就是阿伽難啊。

  她的匕首并沒有完全刺中阿伽難,而是被他緊緊的攥住了。血從阿伽難的手心緩緩滴落,阿伽難疑惑的看著阿秀,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也變得震驚,他呆呆的凝視著阿秀,怔楞的藍色瞳孔里竟不自覺的滴下一滴淚來。

  是穆赫滄瀾的驚呼割裂了阿伽難的目光,穆赫滄瀾搶過身邊一個黑騎手里的刀,提著刀剛越過阿伽難,就要往阿秀的身上砍去,卻被阿伽難捏住了手腕。

  以阿秀的速度,她還可以刺出一刀,但是在那一瞬間,她像是被施咒的木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釘在了原地,四肢變得如同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黑騎們發現有人行刺,統統往阿秀的方向揮刀而去,但在這時,席間亂斗做一團的刺客都沖了出來,和涌出的黑騎糾纏在了一起。

  整個議事廳再次陷入了亂戰中。

  穆赫滄瀾十分氣惱阿伽難阻止了她,她還想揮刀,卻被阿伽難死死的拉住,穆赫滄瀾氣憤的回頭,“你在干什么?!她要殺了你!”

  “不要······”

  阿伽難怎么也不放手,穆赫滄瀾只好對著黑騎們喊道,“把她抓起來!”

  就在黑騎們上前時,阿伽難卻擋在了阿秀的面前,黑騎們一時不知所措,穆赫滄瀾詰問道,“你瘋了?她是刺客!”

  她美艷的臉龐猛然掀起一陣狂風驟雨,然而前一刻,看著廳上的殺戮,她的神情還好像是看一出無無聊乏味的鬧劇。

  被阿秀刺中的仿佛不是男人,而是她的軟肋。

  “你走吧。”阿伽難擋在住所有人,對僵住的阿秀說道。

  阿秀看著眼前白色的背影,一臉的恍惚,直到阿伽難又說道,“還不快走!”

  阿秀仿佛被一團亂麻堵住了喉嚨,怎么也發不出聲音來,她透過阿伽難看向虎視眈眈的黑騎和暴怒的穆赫滄瀾,終于邁開了腳步。

  阿秀想要離開,黑騎們卻不敢放過她,阿伽難看著穆赫滄瀾說道,“讓她走。”

  穆赫滄瀾的眼睛都要恨的噴出火花了,但還是聽了阿伽難的話,咬牙切齒的對黑騎們喝道,“放那個刺客離開,不許追擊她!”

  席間的穆赫滄擇和魯圖已在混亂中不知所終。而塔樓上低沉的鐘聲傳進大廳,鐘聲就代表有人在攻打王庭。

  穆赫滄瀾聽到鐘聲,再看向大廳里時,反對她的君主都不知所蹤了,黑騎們和殺手廝殺在一起,到處都是飛濺的血跡和殘肢。這些殺手固然勇猛,但在人數眾多,訓練有素的黑騎合力圍剿下,很快就被清理干凈了。這時有侍衛飛奔進來通稟,“稟報攝政王,有不明軍隊在西側攻打塔樓!”

  穆赫滄瀾聞言倒并沒有顯得驚慌,好像一切都在預料之內,“封鎖王庭,不能讓一只蒼蠅給我飛出去!”

  西風送來的烏云在天空中凝聚,低低的傾軋在草原上。風雪之勢漸大,伴著風雪的聲音,穆赫滄擇透過漫天飛舞的雪花看向不遠處的王庭,王庭的好幾處城墻內的塔樓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勢還在蔓延著。

  紅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蠕動著,吞噬著它所接觸到的一切東西。漸漸的天邊一角,被它的光芒燃成了紅色。

  雪花落了穆赫滄擇一身,干燥寒冷的風吹掉他的兜帽,露出了他蒼白憔悴的臉龐。坐下的馬兒打著響鼻,鼻子里噴出熱氣,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魯圖騎著馬從后面走到穆赫滄擇的身邊,提醒道,“殿下,該走了,再不走,穆赫滄瀾就反應過來了。”

  穆赫滄擇看著王庭白色的城墻,若有所思,“你說,那個閻羅會怎么樣?”

  魯圖覺得那個閻羅并不該是穆赫滄擇應該關心的,他們現在應該趕緊離開這里,但魯圖還是忍不住的問道,“殿下,為什么不讓那個閻羅去殺攝政王。還有我們其實可以聯合反對攝政王的君主們,直接宣戰就好了,何必還這么冒險的回王庭?”

  穆赫滄擇瞇了瞇眼睛,冷冷的說道,“我當然也是想要她嘗一嘗重要的人死在眼前的痛苦。那個閻羅也是對阿伽難重要的人,被一心尋找自己的人殺死,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呢?我當然要親自看著,那對狗男女在我面前痛苦的樣子······”

  穆赫滄擇平靜的表情有了一絲扭曲,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喃喃的說道,“我定要親自殺了穆赫滄瀾,將她千刀萬剮,解我心頭怨恨······”

  魯圖看著穆赫滄擇忽然變得癲狂怨毒的模樣,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經那個率直陽光的孩子怎么就變得這么陰郁刻毒了呢。可是,這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才多大啊,就遭受了那么多生命中難以承受的變故。

  自己曾經喜愛的姑姑當著自己的面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把年幼的他禁錮起來,當做傀儡般戲弄。魯圖無法想象,穆赫滄擇這些年是怎么隱忍過來的。

  “請殿下啟程吧。”魯圖為穆赫滄擇重新戴上了兜帽,溫柔的說道。

  “殿下,我們何時啟程?!”

  大巫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魯圖回過頭,只見素白的天地間,一支裝容嚴整的護衛隊伍正在靜靜等待著。大巫祭騎著一匹老馬來回的在隊伍前踱步,兜帽和圍脖遮住了他大半干巴的臉龐,只露出了那雙微微瞇起顯得有些狡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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