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這次來，是和你道別的，”博格斯戴上了自己的帽子，起身道，“孩子，也許……這就是我們的最后一面了。”

　　“道別？”亞歷克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并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等等，這又是什么玩笑？神明在上，我打賭你是在……”

　　“這是認真的，亞歷克斯，”博格斯站在原地，看向了店外喧囂的夜景，“你比我更清楚，東區現在是什么狀況，工人現在是什么狀況……教廷屢次用神明作為借口削減薪水、袒護罪犯，這些，我已經看的足夠了。”

　　“不不不，你是想——”亞歷克斯沒敢說出那個詞，“那些人都遭到了神罰！你知道這樣的后果……神明會懲罰你的！”

　　“堂堂正正地死，也比在工廠里被榨干血肉好得多！教廷扭曲了神明的旨意，為了私利放縱犯罪！這絕不會是神的旨意！”博格斯冷笑著在桌上留下一束羊皮卷，隨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如果有一天你想明白了，就順著它來找我們吧。至于原因……”

　　博格斯頓了頓：“我信得過你。”

　　說罷，他抖了抖風衣，消失在了大門處。

　　冷風呼嘯，只留下亞歷克斯一個人留在原地發愣，桌上是半塊沒吃完的面包和兩杯涼水。

　　就這么走了？

　　亞歷克斯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亦師亦友的工友，就這么莫名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里，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他小心地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人之后收起了羊皮卷。

　　顯然，在這里將它打開，并不是什么好選擇。

　　嘆了口氣，亞歷克斯也站起身來，整理著自己滿是灰塵的大衣，隨后走向了柜臺處結賬。

　　無論博格斯要去做什么，他都無權干涉也無力干涉，現在，他仍然只是一個和東區萬千人一樣的普通工人。

　　現在是晚上，他要去上夜班了。

　　“還是兩枚銅幣哦。”

　　芙里妮的笑容還是洋溢著活力，裙擺隨風飄起，坐在柜臺后，像是降臨在地獄的天使，為亞歷克斯枯燥而無聊的重復生活帶去些許的慰藉。

　　“好的。”

　　然而當亞歷克斯的右手伸進口袋時，他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凝固了。

　　他……

　　好像沒有帶錢……

　　“等，等等，我再找一下。”亞歷克斯尷尬地笑了一下，便急忙在身上摸索起來，按說他出門的時候應該是帶了銅幣啊……不會是忘了吧？

　　然而翻遍了全身，他甚至找不出一枚銅幣來為這頓簡陋的晚餐付賬。

　　即使他還完全沒吃飽。

　　芙里妮等了一會兒，顯然是看出了對方的窘迫，于是連忙擺了擺手道：“亞歷克斯先生，其實您不用……”

　　“誒誒誒，這賒賬可不是個好習慣啊……”

　　隨著一個自由散漫的慵懶聲音響起，一枚銀燦燦的圓幣落在了柜臺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一陣寒風吹過，讓亞歷克斯和芙里妮清醒了不少。

　　“他的賬，我替他付了。”

　　黑衣？

　　芙里妮的目光鎖定在了進門的那黑衣人身上，不由得心中一驚。

　　暗衛？！

　　暗衛怎么出現會在東區？難道是……

　　“暗衛大人！”芙里妮連忙鞠了一躬，驚聲說道，“神明在上，請您寬恕我的招待不周！”

　　亞歷克斯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沒說話，直到他反應過來那黑衣和佩劍的象征之后，才忙慌不迭地與芙里妮一同向那黑衣人鞠躬。

　　“神秘在上，無須多禮，”黑衣人將那枚銀幣推給芙里妮，“這枚銀幣，足夠他的飯錢嗎？”

　　“夠，足夠……”芙里妮眼神飄忽道，“不過暗衛大人，您無需……”

　　“這一枚銀幣不止是為他的晚餐付錢，而且……我希望接下來的十分鐘這里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可以嗎？”

　　“這……”芙里妮看了一眼一旁云里霧里的亞歷克斯，“這恐怕……”

　　黑衣人的聲音冰冷如水：“暗衛問話，只管回答！能，還是不能？”

　　“芙里妮小姐，我會沒事的！”雖然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亞歷克斯很清楚一件事：和暗衛講道理絕對沒有好下場。

　　如果他想要對自己下手，即使芙里妮在這里，也不過是平白多出一具尸體。

　　難道是……那張羊皮卷？

　　亞歷克斯的心臟猛然一跳，他看了看暗衛那隱藏在兜帽下的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神明在上，我……問心無愧。”

　　芙里妮為難地看了看亞歷克斯，最終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向黑衣人鞠了一躬后，隨即轉身離開了面包店。

　　此刻，偌大的面包店里只剩下亞歷克斯和面前的黑衣人。

　　大門緊閉，寒風已然停息，柜臺前的兩人都沒有出聲，整個大廳落針可聞。

　　暗衛問話，只管回答。

　　面對這條教廷規則，亞歷克斯無論想說什么都得考慮再三。

　　如果恰好遇到了暗衛中那幾個出了名的怪人……那就自求多福吧。

　　不過這么說來，東區好像幾乎沒有出現過暗衛，這也是教皇的潛在規定之一……但當然了，只要出現了暗衛，無論是誰，都必須遵守這個神立下的規定，違者，誅之。

　　片刻過后，黑衣人熟門熟路地用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緊接著問道：“你的名字？”

　　“亞歷克斯?威爾遜。”他如實回答道。

　　“那么……剛才出去的那個中年人和你什么關系？”

　　“是……工廠的工友，”亞歷克斯低著頭，手掌不斷地摩挲，接著補充道，“不過平時也不怎么說話，不是很熟。今天出來吃飯，恰好遇到。”

　　“哦？”黑衣人略微仰頭，“那……他叫什么名字？”

　　“名，名字？”亞歷克斯摸了摸下巴，裝作忘記的樣子，“好，好像叫……伯克斯？還是羅格斯？我有點……記不清楚了……”

　　“哦……不記得？”黑衣人摸了摸下巴，“博格斯?霍普金斯，你父親的好友，并且是在十五歲到十八歲間的監護人……你說不認識的話……以為我是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