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一萬種理由，生命卻只有活著一個答案。現在我們還活著。緊張情緒下，我們都極度疲累，竟不知覺的睡著了。我的心曾如海嘯掀起的波濤，現在是寧靜的湖水，在瀕死的危機里，我忘記恐懼，忘記得失，我渴望時間就此凝固，永遠不被打擾。

　　但耳邊一直有咣咣咣的嘈雜。

　　“如果聲音能停止最好了。”我心想。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為何會感覺近？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我好像沉睡很久，又仿佛片刻，沉溺在時間里的是我嗎？我迷惑了，聲音更近。有人在我的懷里拱動，我揉揉眼睛，迷糊中低頭觀察。是光潔的臉龐，優美恬靜的睫毛，好像一首歌在心頭盤旋。

　　“果兒？”我說。

　　“啊——這是哪里？”她睜開眼。

　　“火車上。”

　　“還以為是場夢。夢醒了，一切便會正常，原來是妄想。我睡了多久？”

　　我看向窗外。昏黃的顏色，世界被染上綠以外的美，如同時間的標記。火車早已停下，是動力用盡了吧。

　　“半天，也可能一天半。”

　　我的手臂微酸，但還能使用，所以我猜答案是前者。

　　“好快。”雨果挪動腰肢，調整到一個舒適的姿態，準備再睡一會。

　　然而，腳步聲慢慢靠近，夾雜著拖拽還有水滴聲，雨果比我更臨近廂壁，比我更早注意到異動。她疑惑的抬頭看我。我知道那不是自然的聲音，自然的聲音總是悅耳的，即使是植物風暴來襲時也一樣。而人制造的聲音不同，總是尖銳又刻薄，好像怕被忽視掉，所以極易識別。

　　“那是人的動靜。”我想。

　　忽然廁所門被敲響。“有人嗎？現在外面是安全的，出來吧。如果有人的話。”聲音慢慢變小，還有腳步聲減弱，看來正在走遠。

　　“他們有一間大棺材。”

　　“羨慕啊——你可以留下來，我要和大家離開了。”

　　“等等我。”

　　我傾聽兩人的對話，猶豫是否出去。我在擔憂什么，世界上還有比植物更可怕的東西嗎？“我們出去吧。”于是我說。

　　“嗯。”

　　我扶起雨果，她身上的跋扈勁減少，倒多了一絲屬于女孩的柔弱。

　　廁門推開，發出銳利的聲音，臨近的人轉向我們，有驚喜和意外。一群穿著警服的人向我們走來。其中有個肚子顯臃腫的，是附近地區派出所所長，大家喊他劉所長，全名劉能。火車遭襲時曾向外求援，劉所長收到了訊息。他們很早便趕到附近，可當時處于植物發瘋的巔峰，無法接近，只得用火小心驅趕。工作持續到下午。

　　“謝謝——你們的救援。”我們表達感謝。

　　“其實，能救到人我們同樣開心。”劉所長說。

　　他們繼續挨個車廂搜尋幸存者，這是個艱難過程，一路會看到很多死尸，還有凝固的血液。相比我們從廁所到下車，他們會多看幾倍，甚至幾十倍。不幸的是，幸存者極少，太多人被外界的美景吸引，無防備下少有逃生。

　　列車外空地上一些人駐足，他們穿著華麗，精神狼狽，原來剛從列車上下來。

　　“只有這些嗎？”劉所長問。

　　“是的。至少目前如此，希望能找到更多吧，我們需要很多人。”

　　又等待一陣，沒有更多人下來。看來市長夫人沒有一直幸運。我忽然想，她如果趕不上火車，現在是否還活著。

　　雨果拉我的手。“怎么了？”我問。

　　“她死了——是嗎？”

　　“嗯。”

　　“我們剛認識，還沒有一起逛過街，沒有一起聊過口紅、買過絲襪。”雨果面露遺憾。

　　“我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