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驚鴻一瞥豬大腸
臨近黃昏,幾輛馬車走在鄉間的路上,鈴鐺聲叮叮當當,那聲音十分急促,前后方都擁著烏泱泱的差役,人雖多但井然有序。
此時正值八月中旬,天氣炎熱,大蒼山依然是美麗的,大片大片的山花開放,偶有幾片落花簌簌落下。
美景當前,阿卓卻沒有任何心思欣賞。
“少爺,天都快黑了,還有多久才到啊。”阿卓默默放下簾子,有些著急,看向馬車內鎮定自若的一個公子。
那公子面白如玉,點塵不驚,身著一襲青衫,眉心一點朱砂痣,頭上用了同色的發帶,并未佩戴任何貴重玉石,雖然簡約低調,但那衣服的料子,通身的氣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公子仔細查看著隨身攜帶的醫藥和銀針,聞言并未抬頭,淡淡道,“今日怕是到不了,在前面的村子歇一晚。”
“啊,好的。”阿卓應了,看到少爺如此閑適,緊張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少爺總是有種魔力,讓人鎮靜下來。
此去西梁村,前路兇險。
一場天災后,西梁村發了天花,少爺作為永安城最大醫館的主人,自告奮勇的組織了館內郎中前去救治,官府也派了官差運送醫藥錢糧。
可那畢竟是天花啊,少爺的心腸未免太軟了些,阿卓嘆口氣,默念我不入地府誰入地府,少爺不會武功,若是遇到什么暴民,只能他來保護了。
馬車忽的停了,阿卓探出頭,見已經到了南溝村,幾個差役上前去傳了話,暫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出發。
攔路的幾個村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跑去通知了村長,村長丁大富急匆匆趕來,連忙開了關卡放行。
溫家公子溫玉清姿態優雅的從馬車上下來,不由得一愣,這南溝村的村民人人都帶著的是什么面罩?把口鼻捂的嚴嚴實實,而且人人帶的花色都不相同,更有那男子帶了花紅柳綠面罩,極為可笑。
而且這味道......溫玉清凝神輕嗅,這空氣中竟彌漫著一股艾草的味道。
溫玉清喚過村長丁大富詢問,丁大富早已耳聞這大名鼎鼎的神醫,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說了,包括那林家小娘子的奇夢,只是那什么病毒消毒的名詞,他都沒鬧明白,若是細問也是一概不知。
“如此防范,甚好,可否邀這位林娘子細說。”溫玉清似乎來了些興趣,一向淡然的表情有了絲笑意。
丁大富得了神醫的夸獎,有了些飄飄然,口罩也遮不住那濃濃的笑意,“行咧,神醫稍候,我讓人布置了住所,可隨我前去,我馬上派人通知林娘子。”
“無妨,我自行前往。”溫玉清喚過阿卓,笑的一臉燦爛的丁大富樂顛顛的在前面帶路,神醫在側,心里格外踏實些。
林小夢還在家中做吃食,封村期間,食物得準備充分,家里的黃豆甚是多,她一下午的時候在家做了好些豆干和豆皮,都是耐放的吃食。
天色將暗,家家戶戶都燃起了炊煙,差不多到了飯點,林小夢切了些豆干豆皮放進去做鹵菜,還有好些個豬下水,經過一整天的燉煮,鹵汁越發醇厚,濃郁的味道散了出去,后院的煤球聞到鹵味,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響鼻,默默的轉了頭,只余一個驢屁股朝著外面。
“什么味道這么香?”阿卓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聞到一股霸道的濃香,口水差點留下來,趕車走了一天,就吃了點干巴巴的涼餅。
幾口涼餅就著涼水下肚,肚子是勉強飽了,卻甚是沒滋沒味,少爺不講究吃喝,也只勉強吃了幾口,沒辦法,出門在外的,都是這么辛苦。
丁大富也有點餓了,不爭氣的肚子叫了一聲,甚是尷尬,他大聲咳了幾下意圖蒙混過去,然后拍了拍門扯著嗓子喊道,“小夢啊,神醫來看你了。”
輕盈的腳步聲傳來,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梳雙髻的小女孩探頭探腦的出來,后面盈盈站著一位少女,未施粉黛,容色天成,眼波流轉間光華立顯。
好一個俊俏的小娘子,比那永安城第一美人陳桂蓉倒是不相上下,阿卓楞了一下,不由得把這位小娘子和少爺的未婚妻比對了一下,然后發覺二位分不出勝負,都各有千秋。
溫玉清倒是淡淡,雖是鄉間,但禮數絲毫不差,拱手施了一禮,“在下溫玉清,前來相詢口罩一事。”
丁大富被鹵味香的有些犯迷糊,此刻也找回了理智,“小夢啊,這是溫神醫,全永安城最大的溫氏醫館的神醫啊,在咱們村暫住一晚,問問那啥你這口罩和那啥防范知識。”
林小夢也是一愣啊,來古代這么久,第一次看到如此標準的美男子,這要是擱在前世,隨便參加個101或者202各種選秀,一水的小姑娘舉著牌子哭啊喊啊投票啊,一準能出道。
若是和自己那前夫傅璋一比,傅璋雖生的儀表堂堂,但在這位面前也不夠看啊。
“姐姐。”小妹及時扯了扯林小夢的衣服。
“啊,快進來說。”林小夢找回理智,連忙招呼著進來,一邊暗罵自己色令智昏,見了帥哥都犯暈。
一行人進了屋,這味道越來越濃郁了,阿卓的肚子也咕咕叫了,這次所有人都聽到了。
小妹想憋住笑,卻沒成功,撲哧一聲笑了,又連忙捂了嘴,擔心城里來的貴人責罰,一雙大眼睛不安的閃爍著。
阿卓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嘿嘿干笑了幾聲,哎,怎么又給少爺丟人了。
溫玉清略有些無奈,輕輕笑了笑,這一笑猶如空谷幽蘭隨風擺動。
林小夢一愣,心道這古代人常說三十六計美人計,果然童叟無欺,誠不負我。
林小夢對上阿卓那明顯帶著渴望的眼神,下意識的說:“若不然,你們在這吃?”
阿卓喜不自勝,這小娘子甚是善解人意,終于不用就這涼水吃那干巴巴的餅子了,然后又默默的望向自家公子。
溫玉清聞著這香氣濃郁的鹵味,突然間有了食欲,從善如流的拱手謝道,“叨擾姑娘了。”
林小夢開始慶幸自己下午準備的多,不然這幾個男的可不夠吃。
林小夢連忙吩咐小妹收拾碗筷,然后切了一大盤鹵肉鹵豬下水,又切了些豆干豆皮等素菜上桌,倒也像模像樣的擺了一桌子。
阿卓早就餓狠了,扒了一口肉,這肉鹵的分外軟爛香滑,再嘗一口豆皮,咸香適宜,比那永安城的高級酒肆的還好吃。
溫玉清夾了一口菜,點頭贊道,“姑娘巧手,敢問這是何物。”
原來是富貴公子哥,豬下水都沒吃過,丁大富正要回答,林小夢促狹一笑,“這是豬大腸。”
豬大腸,阿卓一驚,動作靜止,不知道是繼續嚼還是吐掉,要吐掉吧,可真舍不得,這肉忒香了。
“放心都洗干凈啦,吃吧吃吧。”林小夢夾了一筷子豬大腸給小妹,小妹極為捧場,吃的老香了。
阿卓差點噎住,這小娘子,怪會捉弄人,不過這鹵味還真是好吃,要是能多住些時日就好了。
溫玉清面不改色,夾了一筷子豬大腸吃了。
我們少爺到底是厲害,阿卓心里暗暗的想。
吃過晚飯,林小夢仗著現代人思維的便利,狠狠的給溫玉清惡補了一下防范知識,到底是神醫,比起丁大富是對牛彈琴,這溫少爺倒是觸類旁通,聽了林小夢的一番話語,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等等,對牛彈琴,牛?林小夢猛地瞪大了眼睛,牛,原來是種牛痘,瞬間腦中云霧散去,林小夢仿佛看清了那上面的標準答案。
“牛,真牛。”林小夢脫口而出。
什么?三人俱是一頭霧水。
林小夢屏退眾人,單獨與溫玉清一處,然后把這如何種痘說了一遍,把牛痘接種人體,人體就能獲得免疫力,從而預防天花。
“姑娘這救人的本事,于國于民有大利。”溫玉清一拱到底,眼神里帶了些欣賞。
“哪里哪里。”被美男贊許,林小夢有些愧不敢當,這畢竟占了現代人的光。
“姑娘從何得知這種牛痘能預防天花之毒。”溫玉清尚有疑問。
林小夢苦笑,得了,該來的還是來了,林小夢沉吟道,“公子可信黃粱一夢之說。”希望能糊弄過去吧。
沒等到溫玉清回復,林小夢又說,“我曾大夢一場,夢到自己去到三千年后,那里又是一番新天地,醫療科技發達,我這法子便是從那里聽來。”
“三千年后。”溫玉清沉吟。
林小夢有些惶然,又說道,“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先試試,若有任何閃失,小女子在這居住,定然是跑不掉的。”
林小夢扭扭脖子,咽了咽口水,沒想到這為國為民出頭一次,還真難,難的是如何把這來歷給找補回來。
溫玉清頷首,沒想到這個小娘子倒是個能說的,前路后路都給占了。
“若此事能成,我定當上奏本縣縣令,可做嘉獎。”溫玉清不緊不慢的說道。
不行,這可堅決不行。
“我希望這事不要從我這傳出,不然我可能會變成異類。”林小夢苦笑,雖然也可以說是托夢,但這事有人信也有人不信,若是給她當怪物燒了,這找誰說理去。
溫玉清點頭應了,并無異議。
稍候道了謝,并示意阿卓留下錢兩做飯資,林小夢當然是推辭了,當著村長的面,這又是救人的神醫,可不能收錢,雖然她好窮的,林小夢在心里默默流淚,表面上還是堅定的拒絕了。
等一行人走后,林小妹樂顛顛的去關門,突然驚奇的喊道,“姐姐,這里有好些銀子。”
林小夢接過一看,竟然有五十兩,發財了發財了。
美男神醫果然不是一般人,以后準能成大事,林小夢抱緊了巨款。
但愿這天花都早些過去,所有人可以去見想見的人,所有人可以去做想做的事。
林小夢抬頭看著暗沉的天空,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