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盧克回身輕輕帶上房門，臉上的笑容迅速斂起。

　　一旁靜候已久的下屬趕忙上前說道。

　　“隊長，方才衛長遣人來叫你過去，說是有事商討。”

　　他頓了頓，四下望了望又悄聲說道：“史蒂文那家伙一直在里頭，沒見他出來。”

　　盧克微微頷首，他對此心知肚明，撇開下屬后獨自一人來到隔壁。

　　“咚咚”

　　“誰？”

　　隔著房門，盧克聽不出細微的語氣差別，他斂了斂神，答道：“衛長，是我，盧克。”

　　“進來說話。”

　　盧克遵照命令推門而入，但一走入室內他就感覺到了一陣沉悶的氛圍，他的死對頭史蒂文此時正坐在衛長的左下首位，對自己怒目而視。

　　“盧克，你昨天去哪了？”伊爾面色如常地問道。

　　“來了。”盧克暗道。

　　早在昨夜他就對此有所準備，知曉那兩只小老鼠若無意外必定會和史蒂文聯系，自己很有可能因此引來衛長問責，如今看來果然不出所料。

　　不過他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受到什么懲處。

　　“回衛長閣下，昨日上午我受到副衛長大人的委派前往城東調查一樁舊案，下午返衙途中偶聞東郊巨震，因此又再折身前往廢廠探查，直到晚上才返回衙門。”

　　盧克對答如流，口風嚴密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至于什么查案，當然是子虛烏有之事，他昨日中午在跑馬場陪同的大人物，正是他的直屬上級副衛長。

　　就在方才他才從隔壁副衛長辦公室出來，為的就是提前向他匯報清楚此事緣由，進而閉環自己的不在場證明罷了。

　　盧克深知伊爾的厲害，知曉其絕不會輕信自己的一面之詞，可這又如何？

　　他盧克本就不是伊爾派系的人，即便有所懷疑，最多引來一番斥責罷了，真正想動他位置恐怕還得先過副衛所長這一關。

　　“舊案？”伊爾皺眉問道。

　　“是富商被殺一案，坊間風聞是貧民窟之人所為，但據我了解這只是謠傳罷了。”盧克佯裝苦笑道。

　　見盧克面色如常，伊爾不由為其演技暗嘆。

　　照史蒂文所述，盧克昨日下午發現兇案嫌犯派特之后，因懼于對方槍械而臨陣逃脫、棄同伴于不顧，才最終導致了小李的死亡。

　　可看他現在這幅坦然之色，倒真像是全無關系，但伊爾并未糾結于此，這本就不出他所料。

　　“你知不知道昨日，你的同僚李勁松就犧牲在了廢廠？”伊爾淡淡說道，桌下卻已緊握雙拳。

　　“死了？！”盧克吃驚道，這可絕非偽裝。

　　雖然早有準備，但他還是沒料到情況會差到如此地步，須知臨陣脫逃和因臨陣脫逃造成戰友死亡，這兩者看起來雖然沒什么差別，可之中的刑罰可截然不同！

　　他原本還因為無法找到陸澤行蹤，猜測陸澤會不會死在了那里，可萬萬沒料到居然是小李那愣頭青。

　　趁盧克一時失神，伊爾問道：“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得來的？”

　　以盧克的身手，等閑三五人不能近身，可眼尖的伊爾待盧克一進門就留心到他袖口手腕處有一片淤痕，這與史蒂文提及盧克與派特激戰許久一事極為相合。

　　正是因為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才并未第一時間責問對方，而是兩次試探后再趁著對方恍神之時直抵要害。

　　聞言盧克猛然回神，他看著手腕處的淤痕腦子迅速運轉起來。

　　“這......這是小人一時不慎，搬運廢廠碎磚時不小心擦傷的。”盧克說著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借口，額頭滲出一絲冷汗。

　　見此伊爾哪里還不知道事情真相，以盧克這幅心里有鬼的樣子，史蒂文所述即便并非真相，也差之不多——盧克果然與此案有關！

　　雖然明白了這一點，伊爾卻依然感到有些頭疼。

　　他并非糾結于如何處置盧克，以他的性子對盧克這種可恥行徑深惡痛絕，恨不能將其驅至荒原自生自滅，可對方身后才是個麻煩人物。

　　伊爾雖貴為衛長可卻出身平平，論及影響力反倒不如與自己一墻之隔，出身城衛世家的副衛長。

　　盧克是對方的得力干將，如果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貿然將其關押，恐怕會惹得對方派系的極大反應。

　　可又能如何證明此事？

　　物證尚且不提，單是人證就死無對證，派特和小李都已經不在人世（史蒂文有意隱瞞了陸澤的存在）。

　　如此境遇，伊爾著實感到一陣憋屈惱怒。

　　一旁靜候的史蒂文此時終于忍不住，他猛然挺身而起，來到盧克座前居高臨下怒喝道：“你干了什么自己最是清楚，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如實交代，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雖然因為傷痕不小心有所暴露，可他盧克又哪里會在乎這種無關痛癢的威脅，他頭也不抬尖聲反問道：“我做什么了？”

　　“行了！”伊爾從中打斷。

　　“你先回去，史蒂文再留一會兒！”

　　聞言盧克起身，輕蔑地掃了眼史蒂文后施施然地出了門，他知道這一關算是暫時過去了。

　　“衛長！他明明......”

　　“噤聲！”

　　見房門閉死，伊爾才緩下臉色耐性解釋道：“戰場背逃可是重罪！沒有證據最好不要在大家面前提及，否則容易落人口實。”

　　他虛指了下隔壁，繼續說道：“此事我已有定奪，小李那邊你先申請撫恤，等證據齊備咱們再對付盧克。”

　　“可！”

　　“好了，先到這里吧。”

　　伊爾抬手一阻，顯然不想再提此事，但見到史蒂文落寞的神色之后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你比誰都傷心，可你也應該清楚此事有多棘手。放心吧，我絕不會置之不理，相信我這一回好嗎？”

　　史蒂文未作答復，只是失神地點了點頭，隨即出了此間。

　　與伊爾同為平民出身的史蒂文，又何嘗不知他身為衛長的難處，可他依然對此抱有一線名為“正義”的希望。

　　但此時這點希望卻已盡數破滅，他第一次對自己堅守已久的“正義”產生了懷疑。

　　倘若卑劣者身居高位而正直者轉死丘壑就是正義的話，那么這種正義就已不再是他值得為之奮斗至此的崇高理念。

　　想到這，連日來的身心疲憊頓時襲來，史蒂文恍若未絕。

　　他誰也沒說，自顧自地出門向外走去。

　　雖然不忍，但他還得將此事結果告知依舊守候在外的陸澤。

　　可剛一出門，心不在焉的他就被一名風風火火的城衛撞了個滿懷，一堆白紙頓時灑滿臺階。

　　“你沒......史隊早！”那名城衛正要怒罵，可見是史蒂文于是又趕忙收口。

　　史蒂文搖了搖頭，他哪里還有心情回應問候。

　　他本能地替其拾起散落白紙，可稍一留心才注意到這是一疊尚帶余溫的通緝令，而上面赫然是一副他極為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