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人九清晰記得，當他度心到這個假延王記憶深處那一幕，興慶宮的高墻，異族的少女和遠去的馬車。
而且他的面容身形居然能與延王本尊一模一樣，居然能夠在延王父皇、母親、舅舅眼中蒙混過關，在確定假延王樣貌不是巫幻術制造的幻象后，陳人九堅信他與延王是孿生。
如果這假延王真的是興慶宮出來的子嗣，劉婕妤的孿生兒子，那他為什么會被送出宮門，又為什么會被送到異域手中培養成異族的王。
“怕是現在想知道當時的太醫是誰很難，就算要查也需要時間。而且就算知道這太醫是何人，他是否還在世，是否能將當年之事全盤托出，不得而知。”
柳郢為難說道。
“這條路，既然你覺得很難，那可能就要選擇一條你從一開始就為難的道路。”
陳人九看向柳郢說：
“那就要知道這背后設局的巫幻師到底是何來路，我說了，祖師爺《平瀾妖事錄》里明確是巴歐族，可這巴歐族二十年前被滅了族。同樣那巫幻師的首領如果確實與延王是孿生，也恰巧是那時降世，我不相信巧合，這便要有當年詳細知道巴歐族之事的人來佐證，而這件事，你有所隱瞞......”
柳郢聽罷，沉默良久......
“這兩日，你也見識到這異族法術高強，而且抱著必死的決心要將這假延王植于皇室之中，你知道若太子就此倒臺，這假延王便最有可能繼承太子之位，到時大唐江山豈不落入賊人之手？”
陳人九攥起拳頭說道。
“確實有此一人，通曉巴歐族所有秘密，而且他可以幫我們確定這次延王之事，是否是巴歐族在背后作祟。”
柳郢終于開口道：
“可是此人現在牽扯在太子黨羽之內，昨日為太子執言，已被圣人斥責，責令在家靜養。巴歐族之事本就是皇家秘密，倘若他再將此事托出，怕晚節不保，甚至圣人不容他，也只有一死。”
“關于巴歐族，此人了解究竟有多深？”
陳人九問道。
“推事司所在，光宅寺大殿下的底獄，便是他所設。太平公主案，便是他密查。巴歐族，便是被他滅了族。”
柳郢看向窗外，淡淡說著。
陳人九聽完心中大驚，早該料到的，只是沒敢往那想，把聲音壓在喉中問：
“難道是......？”
“沒錯，就是我阿翁。”
柳郢嘆氣說道。
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領推事司司丞......
柳攻道！
問長安誰不知文武雙全柳攻道！
圣人肱股之臣！盛唐奠基之臣。
狀元及第，少年得意，卻不驕不躁，任御史中丞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
壯年領兵討逆，時人都欽佩柳攻道的臨機應變、統御下屬的能力。尤在軍中樹下威望。
多次命親隨探訪慰問下級官兵家，如有人遭遇患病、生育、喪葬之類的事，他一定贈給許多錢糧。
官兵都很感激，說：“中丞為我等操持家事，還能不拼命作戰嗎？”
所以領兵每戰必勝。
后來回了長安，任京兆尹，嚴整莊重，行為舉止都講禮法。據傳，就算是接見地方小吏都會沐浴更衣，言辭謹慎溫婉。
只是官拜兵部尚書之后，柳攻道便隱于深宮，世人再聽不到他的消息。
原來只知道他可能是身居要職，為了邊疆太平運籌帷幄，沒成想，居然為圣人秘密操持了這些個皇家秘事。
“你可知阿翁乃是太子的老師，在這風雨之際，怎知圣人不會借此事將皇家秘密與他一同埋進土中。”
柳郢繼續說著：
“若此時，辦理延王與太子一案的我倆，拜會阿翁，問詢巴歐族與太平公主一事，會是什么結果？”
輪到陳人九沉默了，太棘手了。
這時，柳郢忽地一步躍至房門，一把拉開，便見小景抱著衣物站在門口。
“什么時候到的？這還留了些吃的給你。”
陳人九看了眼小景，不知道他聽了多少，便開口化解尷尬。
“屬下剛到，可沒等敲門，便見柳大人推門要離開。”
小景面部改色的說。
“奧，可不是，這柳大人吃多了，要上廁所。”
陳人九笑著說：
“來來來，快把衣物給我，我這都快凍死了，你抓緊時間吃兩口，我倆今夜還有事做。”
只見柳郢聽完徑直走向門外。剛踏向樓梯處，心中卻響起了陳人九的聲音：
“如果你自己獨身前往，有多大把握在所有護衛下人不知的情況下潛入柳太保居所？”
柳郢一驚，四下觀察，卻不見陳人九身影，只是那聲音再度響起：
“到處瞎瞅什么，我還在雅閣里換衣服呢，偷著施了個方術，你小子心在心里想什么，我也能聽到。”
“若不帶著你，我有十足把握進入阿翁宅邸，只是，阿翁未必會將巴歐族之事講于我聽，你知道。第一，阿翁謹慎之人，必不輕易泄露秘密。第二，阿翁未必愿意我背負此皇室秘密引來殺身之禍。”
柳郢靠在樓體扶手上，好似閉目小憩，跟陳人九在心中對話。
“你只需要告訴他三件事，他必定對你和盤托出。第一，假延王乃是異族巫幻師，已入宮中。第二，歐巴族巫幻師再次潛入長安作亂，與這假延王內外呼應。第三，今日巫幻師設計刺殺延王之假象已成，太子朝不保夕。”
陳人九的聲音傳來。
“好，我便入太保府將此話說于阿翁聽，只是這巫幻妖術，我也講不明白，如何向阿翁求證此次作亂的巫幻族就是當年的巴歐族人。”
柳郢起身向合慶樓外走去，踏入東市，邊走與陳人九說。
“我念咒語給你聽，你在心中牢記，待見了阿翁，念此咒，我便可與其隔空對話。”
“師爺有令！弟子請眼觀四方，千里傳話寄中央，仰起赫赫楊楊，觀請日出東方，寄人到此，萬語知祥。弟子寄在他處，語在他方，講與汝聽，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這邊是中原方術，通靈術寄人傳聲。
“回來時莫忘了帶兩只東市有名的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