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精神病院出來，我和黑律臉色都是陰陰的。黑律是怎么想的，我可不知道，但是我自個兒總覺得不是個事。

　　那個精神病院的副院長李大有是本市著名的精神病專家，國內國外都發表過許多有影響性的論文，同時他又是黑律的朋友，是以黑律一開始就約了他。

　　在黑律的示意下，我把關于高強的情況介紹了一邊，并且把我們跟他會面的情形，和周圍人的評價都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順便把我記下的一疊詢問筆錄遞給了副院長大人。

　　那位副院長大人聽了我的介紹，拿了我的資料就開始發起呆來，呃，不是，開始思考起來，連點著的煙夾在手指之間自燃都沒有注意到。

　　我百無聊賴地看看黑律，好家伙，他已經不知從哪里找來不知是不是資料的東西看了起來。我不敢上前搭言，只得順手從茶幾上抽出一本雜志，《精神病之友》，成排黑線，放下，又抽出一本，《精神病之窗》，一群烏鴉飛過，卷起幾縷秋風，大滴冷汗下來，放下，再抽出一本，《今天，你得了精神病沒有？》，抬頭望望天花板，我確定烏鴉一定又來過。

　　看來李副院長真是敬業愛崗，辦公室里絕不出現跟精神病無關的東西。哪像我那間辦公桌上，《女友》，《知音》，散落成片。

　　本來還想借著上衛生間到處晃晃，不過一想到這是精神病院，立刻把這個念頭屏障掉，扔進回收站永久刪除。開玩笑，雖然我不歧視精神病，但不代表我不害怕精神病，尤其是這種需要住院治療的重精神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我遇見一個，哭死也不行了。

　　在我胡思亂想之下，突然黑律和李副院長的談話聲傳來。不知為何我先去看了一直自燃的煙，卻發現早就滅在煙灰缸里，而且不多不少正好到底，這太神奇，難道抽煙的人都有這種特異功能。

　　“你確定嗎？”黑律男中音一如既往地沉穩。

　　“雖不敢十分確定，但那個高強照你們所說的情況應該是妄想癥，不過要做過鑒定才知道。”李副院長答道。

　　“那好。我會申請司法精神病鑒定的。”黑律說道。

　　回憶到此結束，我又嘆了口氣。這個精神病院就是司法精神病鑒定指定醫院，既然他們副院長這么說，再加上我自己看到高強的種種，估計高強十之八九就是個精神病。雖然刑法是大二的時候學的，可大四的法律基礎知識測驗可是下了大力氣背刑法，刑法法條腦海里還是記得牢牢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十八條規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但是應當責令他的家屬或者監護人嚴加看管和醫療；在必要的時候，由政府強制醫療。間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時候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是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黑律。”我上前一步喚道。

　　“有事嗎？”黑律轉身問道，神色有些郁郁的。

　　“是不是高強有可能不負刑事責任？”我問道。

　　黑律點點頭，說道：“基本上是這樣的，不過要看高強的司法精神病鑒定結果，和法院采不采納我們，”

　　“可是……”我可是了半天，最終豁出去般，說道，“這樣我們很可能贏，可是總覺心里不舒服，自古以來，殺人者償命。他卻可以因為精神病逃過法律的責罰。”

　　“別忘了他也可能是因為精神病而犯下這滔天罪責。”黑律說道，然后就快步向停車場走去，“別發呆了，還要回事務所寫上訴書。”

　　我應了一聲，無奈地跟上。這算是維護了法律的正義，也沒有任何有愧于良心的地方。可是想起那天看到高強殺妻殺子以后被帶走時的冷漠，想起連日里每個人對高強的譴責，尤其想起高強妻子家人的傷心欲絕，不由心里沉甸甸的。能不能贏，我不敢確定，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就是就算是贏了我也不會高興。

　　這難道是職業的困惑，情與法，有時候真的很難分開。高強妻子兒子很可憐，就這樣死在至親的屠刀下，但難道高強就不可憐嗎，在妄想的情況下殺了自己最親的人，要是有一天他醒來，如何面對呢?!

　　滿腹的心事跟著黑律回了事務所，剩下的時間卻容不得我胡思亂想，我要協助黑律準備上庭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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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心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