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們既然想過后果，那么，應該……”

　　面對前方仍舊掛著笑容的少年和少女，劉允忽然感覺自己有點難以開口，也有點無所適從。

　　對于兩人的質問，一方面，他明白他們的意思，他有些沒有辦法反駁，另一方面，他總感覺哪里不對頭。

　　這兩人的話語，是有道理的，的確，他們沒有逼著人們做什么，投資提案，也不過是提案，真正做的并不是他們。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沒有逼著做，他們就沒有責任。

　　這兩人字里行間，似乎已經把自己抽離出人類這個群體了，這樣的情況，他感覺很怪異。

　　難道，你們就不是人類嗎？

　　人類出問題，難道你們就能獨善其身嗎？

　　而這么一想的話，又覺得兩人有點不負責任，沖動而莽撞。

　　只不過，之前兩人也說了編號持有者的大前提，設身處地想一下的話，他又沒有斥責兩人的理由。

　　是以，這一句話，他是欲言又止。

　　心中感覺不對，但卻又知道不能像剛才那樣去質問，去責問。

　　他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但是，這里，他真的是不敢茍同。

　　“既然你也知道后果，那么，你為什么不阻止我們的方案呢？”

　　對此，黎默開口，卻是一聲反問。

　　這位劉允學長的話語雖然說得支吾，但是，黎默和蕭瑾還是能夠理解他的意思的。

　　也明白他內心的支吾。

　　而相比于蕭瑾處處給他臺階下的圓滑話語，黎默顯然是要直接的多。

　　我？

　　我阻止？

　　而對于黎默的這一聲反問，劉允一怔。

　　這……

　　怎么阻止？

　　隨后，劉允嘴角微微翹起，劃出了一抹克制的自嘲之意。

　　他只不過是公司的一個普通員工，就算是自己的主管，也沒有權限可以阻止編號使用者投遞投資提案，怎么阻止？

　　這個就有點開玩笑了？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不過是個服務生，甚至還是走后門進來的。”

　　然后，對于兩人的話語，劉允帶著那自嘲的笑容，如是說道。

　　“你現在也可以阻止啊。”

　　對此，黎默皺了皺眉，開口道。

　　“現在？阻止？”

　　而聽到這句話，劉允又是一怔，嘴角的自嘲笑意愈加濃烈，甚至，到了最后，還有些失笑。

　　開什么玩笑？

　　這種橫亙整個人類社會的巨大騙局，就憑他一個還沒有畢業，毛都沒齊的大學生？

　　真的是天方夜譚。

　　什么叫人微言輕，在公司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很清楚了。

　　尤其是看到那些游戲中表現出可怕潛質的編號持有者們，更讓他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無能。

　　不然，他也不會在看到投資方案后，熱血上涌，想著來罵醒兩人，然后由兩人去阻止這些投資方案生效了。

　　“在德國，起初他們追殺共產黨，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共產主義者。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后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此后，他們追殺天主教徒，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是新教徒。最后，他們奔我而來，卻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

　　“這是馬丁尼拉莫的懺悔詩，《我沒有說話》。”

　　“所以，你也要選擇沉默嗎？”

　　而這時候，看著劉允的模樣，黎默沒有說話，蕭瑾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玩味。

　　也要……

　　選擇沉默嗎？

　　聽到這話，劉允一愣，嘴角自嘲到要失笑的笑意驟然僵硬。

　　“的確，我們做的事情，是有巨大的負面效果的，甚至在天堂救贖投資有限公司的加持之下，效果會更加明顯，乃至在已有的現實情況之下，會進一步的加強這方面的負面效果。”

　　“但是，對于我們來說，我們是既得利益者，我們為什么要去阻止這件事情？提出這份提案，是出于無奈，不過，這份提案也會給我們提供巨大的利益。我們為什么要阻止？”

　　“因為我們有能力，所以我們就必須要拯救人類。因為我們也是人類的一員，所以我們必然會維護人類的存續？”

　　“你不覺得，這很像是長不大的小孩，一味的要求自己身邊的所有人一定要愛護寵愛自己嗎？”

　　“因為我們是人類，所以人類就有權利要求我們必須成為圣人，維護人類全體的利益？”

　　“我們這些有能力的、清醒的人要殫精竭慮，不但要考慮人類的未來，想出合適的方案，還要應和那群或無能、或想要躺著就能享受既得利益的大眾的心情，才能夠實施對保護全體人類的利益的規劃？”

　　“你不覺得無恥嗎？”

　　“就算假設現實沒有這些，都是我們憑空想出的投資方案。”

　　“我們是利用了電視電影造星，讓人盲目的提高戀愛預期，扭曲戀愛價值觀，但是，有人說了嗎？這種很明顯不切實際的戀愛價值觀是不現實的嗎？”

　　“甚至，我們都能預估出來，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就算日后的明星犯了惡劣的罪惡，仍舊會有一批被沖昏頭腦的所謂粉絲為他洗地，不分青紅皂白，乃至會顛倒善惡，對受害人惡語相向，言語暴力。”

　　“也沒有錯，我們是使用了模糊的大數據，利用男女人口比例失調說話，男人人口數量是比女人人口多幾千萬，但是，為什么沒有人指出這其中的模糊性，為什么沒有人問這幾千萬多出的男人里面，有多少是小孩，有多少是老人，有多少是適婚男性？”

　　“我們也用女性生孩子做文章，但是，在我們用雞湯灌輸“生孩子男人才是最大獲益者，女人只是被剝削者”的時候，為什么沒有人提出來，“孩子生出來，女人會得到上天賦予她們的作為母親的偉大，未來孩子也是會孝順她，幫著她，管她叫媽”的？”

　　“我們在鼓吹“厭男”和“厭女”風氣的時候，為什么沒有人呼吁一下，多站在對方的角度上考慮考慮，多去了解對方，不要盲目的給別人貼上標簽，或是被貼上標簽，反對我們營造的刻板男女印象？”

　　“這些，不都是人類的大多數部分的事情嗎？但是，這大多數部分的大多數選擇了沉默。”

　　“而沉默，有時候是金子。”

　　“有時候，卻是默認，是允許，是放縱，是做出了的選擇。”

　　“既然這部分的大多數選擇成為沉默的大多數，甘愿成為沉默的羔羊。”

　　“那么，我們為什么不能成為執鞭的羊倌，去掠奪他們的皮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