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濕……和水滴答落下的聲音，門外吵鬧的聲音，我掙扎著想出去，我想逃開，我可以看見離我近在咫尺的那道木門然后跑到門前打開它，但是我做不到。

　　?我好像昏沉的睡了過去，周圍都是黑暗的……直到一道白光刺入我的眼睛，我聽得到面前人咯咯的笑聲，他臉上的皺紋越加明顯。他離我很近……他將那個閃著白光的臺燈轉向我，我看見了我自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驚醒，坐在房間里

　　?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可以從窗外照進來的任何光亮和溫暖。

　　?我坐在房間里，坐在白色的床上

　　?桌子上放著已經枯萎了的百合花，但卻仍舊可以嗅見那淡淡的馨香。

　　??我坐在白色的床上，空洞的望著前方

　　?純白的房間里只有一個人，但是卻聽不見心跳。

　　?我緩慢的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才在冰涼的瓷地板上，腳掌摩擦在地板上發出輕微聲響，一步一步走向窗前。我將掉下來的別針重新插在窗簾上，以防有一點光線透進來……外面好像在刮風，我可以聽見樹葉簌簌的聲音和鳥兒的鳴叫，其實很想看看它們。

　　?看樹葉是怎么搖晃，看鳥兒是怎么歡歌，但我做不到……我無法拉開那厚重窗簾，無法再看到正常的世界，或許，這是永遠。

　　?“這孩子的病什么時候能好？”

　　?我從窗前離開走到了距離門口近一點的地方，耳朵貼在墻壁上，冰涼的觸覺如電流一般從我的耳廓傳到體內，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

　　“太太，我想你知道的，這種疾病的治愈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是醫生和我媽媽的對話啊……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醫生，說話很溫柔的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即使這樣我仍不愿意回答她的問題，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抵觸她直視我的感覺，害怕她觸碰我的感覺。

　　大家都說她是個好人，雖然我不這么認為。

　　?“我已經給了你們所有我所必須交付的費用，我把她轉院到這里就是為了讓你們能夠治好她。”

　　“我知道的，太太……可是小希的病不僅需要我們更需要她自己……”

　　?“如果她可以自己治愈自己那要你是干什的！”

　　我在墻的這一邊聽著她們的對話，聽著高跟鞋噠噠的聲響忽遠忽近。

　　?

　　我是不是浪費了她的錢？

　　我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什么，但是一直在消費的時間與金錢……她埋怨過我嗎？

　　??好像沒有

　　??為什么？我明明是她最糟糕的一次投資

　　????????“太太……”

　　?????????醫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她們的聲音開始切切察察讓我聽不清楚，醫院過往的人流帶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歡笑與哭泣交錯著，焦急與平靜混雜著。

　　????????她們在說什么？我想聽見……你們的聲音……

　　?????????‘錢…醫院…無理取鬧’

　　直到最后，一陣平靜……也許她要進來了，我站直身體決定走回床上。

　　????“我只是想讓這個孩子的病趕快好起來有什么錯！”

　　?哭腔，氣憤，顫抖，我竟然可以從聲音里聽清她的情緒……十幾年來第一次，她的聲音有了真正的情緒。

　　我甚至想在她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擁抱她，將頭埋在她溫柔的胸懷之中，我可以想象她回抱著我然后把臉埋在我的發絲中，嗅到我身上百合花的香味，然后……就對她說我所有想說的話，說我以前就早準備好的話。

　　????????咔噠……

　　門一點一點被推開，當我緩過神來時我發現我已經背對著門蹲下了，將頭埋在膝蓋之間，不讓一點光進入我的眼睛。

　　??她把門關上然后將我抱起來放到床上，替我把被子掖好。大概吧……媽媽向我微笑，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樣問我今天的感覺然后把她帶來的百合花放到花瓶中。

　　?那一刻我覺得剛才我聽見的情感都是虛幻的。

　　??她的妝容端莊整潔，眼神平常冷靜，她很好……我的母親啊，你很好，不是嗎？

　　?“媽媽，我想抱抱你……”

　　她走到床的另一邊——靠近窗子的那一邊，將手抬起來抓住窗簾。

　　???“不要——求你……”

　　?我縮在被子里，用被子遮擋住我全部的視線。

　　??冷笑與不屑的聲音

　　??窗簾其實根本就沒有拉開，她只是將手放了上去而已，房間里如同剛才一樣——黑暗，安靜。我探出頭來看著媽媽，她將我的被子扯下來，抱住我。

　　??????這是我曾經一直想要的，她的懷抱——但是卻和我想的不一樣——我可以聽見她心臟跳動和呼吸的聲音，她抱我抱的很緊，可我卻感覺不到安心。

　　?????“希……我想你，真的很想你啊。”

　　?我不是就在她懷里嗎？我不是一直在她身邊嗎？

　　?????“我對她很好，你千萬不要難過與傷心……”

　　對誰？媽媽對誰？

　　?“我希望我現在的所做所為能換來你的原諒，希，不管當初還是現在……”

　　???“媽媽……我原諒你——”

　　只有六個字，但是我覺得我說了很久，即使這么近的距離我仍不確定她有沒有聽見，她只是輕輕拍打著我的后背，親吻我的額頭。

　　???然后，離開。

　　?我茫然，坐在房間里

　　厚重的窗簾擋住了任何可能溫暖我的事物，房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我看不見外面的事物，也聽不清一絲輕快與安詳。

　　??我坐在房間里，斜靠在在白色的床上

　　桌子上枯萎的百合花已經不在，陌生的花枝在瓶中獨自盛開——閃耀著，但與我無關。

　　?我斜靠在白色的床上，空洞的望著前方

　　純白的房間里只留下了一個人，但是卻聽不見任何喘息與心跳。

　　??我的脈搏仍在跳動，血液仍在循環，我體內的每一個細胞在進行著呼吸作用不斷產生著能量，但我卻覺得我越來越虛弱。

　　?明亮敞快的房間里，我獨自坐在地上看著外面的夜鶯歡唱，它像是我的朋友——但也僅僅是“像”——畢竟如果我沒有給它投食的話它絕對是不會落在我的陽臺而為我歌唱的。

　　???一天，兩天，就連樹葉都掉了個精光它還是只知道每天在我的陽臺外面等待我，等待事物，等待水源；或許是我給予了它一點點希望，讓它覺得在冬季可以進入我溫暖的房間。

　　??那年的冷空氣比往年還要早些，云朵落滿枝丫，雪花還未融化，那天我的窗臺上仍有那只夜鶯，但它卻不再為我歡唱。

　　??我將它退落下陽臺，最后掉在雪堆中不見蹤跡……

　　??我的房間仍是明亮溫暖，如今我同自己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