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是小澤奈!你怎么來了?”
“喬叔,晚上好。”
女生的聲音很溫柔,但其中卻又隱隱含著些銳利和疲憊。女生的眉目間處處透露著冷峻,一頭短發更凸顯了她的干練。就仿佛一塊完美無瑕的玉璧,只敢遠觀之,萬不敢褻玩。
女生名叫上原澤奈,是渡邊高中時期、大學時期以及短暫刑警生涯的后輩。可以說,從高中開始,這個只比自己小一屆的學妹就像“陰魂不散”一樣和自己形影不離,直到自己辭職后,兩人才因為工作不同的緣故往來稍微少了些。
“你是怎么找過來的?”
“我還不了解你嗎?你一般工作的時候手機都把靜音開著。給你打了幾通電話,你都沒有接,我就知道你還在忙事情。后來我就去了一趟你的事務所,你也沒在。然后我就想著你是不是又跑喬叔這兒來了。”上原澤奈撇了撇嘴,“喏······果然。”
渡邊聽聞趕緊把手機從口袋中抽出。果不其然,有五通來自上原澤奈的未接來電。
“啊······實在抱歉······”
“其實我找你也是工作上相關的事情啦······話說前輩今天是有接到一位名為安藤由美的女士的委托吧?”
上原澤奈在渡邊身旁坐下,她已經習慣和渡邊開門見山式的說話,和渡邊多年的相處他們之間幾乎沒有秘密可言。
“沒錯。委托內容是有關她兒子安藤谷矢的。我剛剛看了新聞,在廢棄大樓里被發現的尸體,應該就是他吧?怎么?想從我這里套出點東西來?”
渡邊故作嚴肅地擠了擠眉。當看到上原澤奈進店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了。此時此刻那些老同事們應該都在焦頭爛額地處理這件事情。而自己這個和案子有些關聯的偵探,無疑是一個突破口。更何況在同事一場的情面上,自己也不會拒絕。
只是渡邊此刻有些混亂。他不清楚繼續插足這件案子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自己畢竟已不再是刑警,根本沒有權利和義務來處理這件命案,更何況自己也確實不想再和“川崎高中”扯上什么關聯了。
但就此放過真的甘心嗎?
其實渡邊很清楚,自己從沒有真正放下過心中的執念。
當初的自己為什么要去上警校,為什么不顧家人的反對也要當刑警。只不過是為了自己心中那一絲良知,或者說的不要臉些——“正義感”。
而這一切倒還得拜那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老同學中村林所賜。如果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些破事兒,或許自己今日還不至于成了個落魄偵探。
但是渡邊卻從沒有后悔選擇這條路,即便三年前的事情依舊如陰霾般籠罩著他的內心。不然自己為什么還要開一家偵探事務所,而不是和自己的樂隊去酒吧和“Live House”演出賺點錢呢?
“我想以前輩的性格應該是不會拒絕的。畢竟我們也有前輩想知道卻又無從獲知的線索。”
“警方沒有公布安藤的身份信息?”
渡邊沒有正面回答,但他的心里已經做好了決定。
“嗯,安藤由美堅持選擇暫時不公布身份信息,我們也只好照做了。”
看渡邊沒有回絕的意思,上原只偷偷一笑,便又迅速回歸嚴肅,順著渡邊的疑問回答下去。
見此情形,喬叔只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這十年來幾乎形影不離的二人,便借口抽煙離開了店里,順帶將自動門上的小招牌翻了個面,“打烊”的紅字鮮艷地跳躍在木板之上。
餐館內只剩下渡邊和上原,燈光將黑暗隔絕在門外,只剩下雨滴聲還不識趣的叨擾著他們。
“理由呢?”
“只說是為了保護孩子的隱私和尊嚴之類的······她的態度很強硬,也沒什么辦法。”
“隱私嗎?倒是可以理解······不過以一個繼母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有夠諷刺的。”
“這個你也知道了?”
“嘛,猜的而已,只是覺得安藤女士和安藤谷矢之間的關系沒有那么親密。”
“安藤由美確實是安藤谷矢的繼母。她和安藤耕平,也就是安藤谷矢的父親,是四年前左右結婚的。至于安藤耕平與前妻離婚的理由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率是出軌吧。盡管渡邊不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如此武斷地將安藤由美和安藤耕平的關系下個定論,但以他們的年齡差距和經濟實力來看,確實很難不往這方面構想。
“你們找到尸體的地方是在哪里?這附近有廢棄大樓這種地方嗎?“
“嗯,其實就在誠原高中附近。沿著學校東側的河流向下游走二十分鐘,那片確實有一棟爛尾樓,應該是二十年前遺留下來的,原本是作為辦公樓之類的,后來開發商倒閉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附近有沒有居民,或者是攝像頭之類的?”
“居民和攝像頭都是沒有的。那附近本身就比較偏僻,爛尾之后也沒有開發商愿意接手,所以就這么廢置下來了。”
“既然那里是一個無人光顧的地方,那尸體是怎么被發現的?”
“都市傳說。”上原澤奈將手機放在渡邊面前,手機底部的小貓掛件順勢發出“沙沙”的聲響,屏幕上面是一則在社交媒體上公布的有關都市傳說的帖子,“那個找到尸體的目擊者,其實是個獵奇向的Vlogger(視頻博主),據他自己所說是前兩天偶然看了這篇帖子才有了去冒險的計劃,今天只是作為踩點而已,不過卻發生了這種事情。”
都市傳說?
上面的內容大多都是些危言聳聽的鬼故事,渡邊其實并不太感興趣。不過這篇帖子發布的時間和用戶卻讓渡邊十分在意。
帖子發表的日期是10月20日星期六,也就是案發后的第二天。發帖的用戶是一個匿名的私密賬號,在他的主頁里除了這篇帖子看不到任何信息。
“你不覺得這則帖子發布的時間很蹊蹺嗎?剛剛好是在案發后,而且發布者還是一個匿名的私密賬戶。”
“這個很難說,不過時間點確實很巧合。”
“這篇帖子的發布人能找到嗎?”
“可能會比較困難。需要和互聯網公司溝通。”
“無論怎么樣還請拜托了。”
“明白,有任何進展我會和你說的。”
“死亡時間呢?”
“死亡時間目前推測是10月19日晚五點至八點間。”
“不,最早也應當在六點后了。安藤的老師在當天晚上六點左右還在學校體育館后見過安藤,安藤應該就是在遇到老師后才從學校離開的。而且那附近有一枚直對著體育館后門的監控攝像頭,你們應該可以調動這些錄像,說不定發現些蛛絲馬跡。不過······他去這座爛尾樓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晚上的時候問過一間卡拉OK店,他明明和店員預約過當天晚八點的包間,但是卻臨時和朋友打電話毀約,難不成只是為了去這座大樓?”
“這個······現場除了尸體之外只有一部被取走電話卡的手機,不過手機已經被鈍器砸壞沒有什么用了。不過,應該可以從他的朋友那里問到些信息,至少能確定他臨時毀約的理由是什么。他的那些朋友也是就讀于誠原私立高中的學生嗎?”
“不,他們其實都是川崎高中的學生。”
“川······對不起,我······”
在聽到“川崎高中”這個名字后,上原下意識地愣住。盡管渡邊的聲音盡可能保持著平靜,但上原還是能從他故作堅強的神情中讀出一種無法掩飾的陰郁。
“沒事,這只是工作而已。”渡邊裝作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只是心中依舊有種說不出的別扭,他不禁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懦弱,“不過我只是一名偵探,要進學校打聽事情還得靠你們呢。”
“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見渡邊隨便找了理由搪塞過去,上原也沒再追問,她不愿意看到渡邊應自信陽光的臉龐上出現本不屬于他的怯弱。
“只知道一個叫山下悠一的男生。貌似當時安藤正是跟他聯系的。”
“我明白了。”
“除此之外,現場還有什么線索嗎?新聞好像提到安藤谷矢被發現時是赤裸著的?”
“沒錯,他身上的所有衣物全被除去。在現場我們還找到了焚燒的痕跡,留下的纖維里檢測出羊毛的成分,應該是當時他穿著的校服。”
“尸體面部有受損嗎?”
“沒有。尸體身上只有小面積的淤青以及兩處明顯的銳器傷:一處在頸后,另一處在左胸口。目前推測應該是被利器刺破心臟造成大量失血死亡。除此之外,也沒有檢測到任何的指紋或兇器。”
一般來說,只有兇手希望盡可能隱藏受害者身份時,才會將受害者標志性的物件除去,甚至毀壞面部和指紋,以此拖延警方的速度。可是兇手卻僅僅只是將安藤谷矢的衣物除去,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渡邊不相信兇手會在精心布置過的現場留下“廢話”,之所以將安藤的衣物焚毀,一定有他的原由。
“警方現在有懷疑的對象嗎?”
“很遺憾,暫時沒有。和安藤夫妻的溝通很不順利,他們對自己孩子的動向幾乎一無所知。學校里的老師也都聯系過了,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
“學校的老師有和你們提起過一個女生嗎?”
“沒有,是誰?”
“櫻井麻里奈。和安藤谷矢一個班的。”
“沒有人和我們提起過,這個女生怎么了嗎?”
“他們的班主任老師曾經無意間和我提起過櫻井麻里奈和安藤谷矢之間有過小摩擦,不過更細的內容他也只是說不清楚。我覺得他們的關系應該不是這么輕描淡寫就能過去的。一個不良學生和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發生矛盾,這可不是什么青春偶像劇。”
“你懷疑他們之間的沖突可能會······上升到霸凌?”
“很難不這么懷疑。在我去他們班上打聽櫻井麻里奈的時候,班上的學生表情都不是很自然,我認為應該不只是看到陌生人后的驚訝這么簡單。不過在我想深入一些的時候,被其他人給打斷了,我也只好就此作罷。”
說到這里,渡邊心中的疑慮再一次浮上心頭。而疑慮的源頭正是自己那位老同學——中村林。
盡管可以理解為一種巧合,但中村林似乎總是會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自己身邊。而且渡邊始終對中村林有種不自在的感覺,這是出于自己不愛打交道的壞毛病?還是出于偵探的直覺?渡邊也說不出所以然。
“可是一個女生如果要完成這些,恐怕不太可能吧?”
“大抵可以去試一試。偵探就是要抓住所有存疑的線索,或許就能挖出些什么來。”渡邊抬起頭望向上原澤奈,他的雙眼投射出消失已久的堅毅,似乎將一切的陰霾掃盡。
“我······我明白了·······”上原臉悄然一紅,趕忙避開渡邊熾熱的眼神,她故作鎮定地喝下喬叔早準備好的溫水,卻依舊覺得有些燥熱。
“刑警就是要抓住所有存疑的線索,或許就能挖出些什么來。”這是渡邊還在警署時,常常和自己說的話。即便在渡邊離職后,每當自己深陷困惑和自我懷疑時,上原依舊用這句話支撐著自己。三年沒有再聽他提起過,只不過今天,他將“刑警“換成了“偵探”而已。
又攀談一會兒后,有用的信息已經交換完畢,上原便不再多留向渡邊告別。
“呀,結束了?”在門口和離開的上原澤奈道別后,喬叔才姍姍走進屋內。
“喬叔,您這根煙抽的真有夠久的。”
渡邊看著掛著些曖昧笑意的喬叔,不禁有些好笑。
“這不是怕打擾你們工作嘛。案子的細節可是些機密,不能同外人道也。”
“多謝喬叔的理解。”
“話說,年輕真是好呢。”
“喬叔怎么會突然有這種感悟?”
瞧著喬叔有些故作玄虛的滑稽笑容,渡邊覺得既溫馨又有趣。這么想來,也已經很久沒有和喬叔這么輕松地聊天了。
“小貓。一直······一直沒有變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