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誠原私立高中的體育會，整個學校除了高三之外的每個班級都聚集在操場和體育館。即便還未踏入校園，渡邊依舊能很清晰地聽到學生們歡呼吶喊的聲音。

　　安藤古矢的離去，似乎并沒有對學校和學生產生任何影響。他們依舊驕傲地享受著自己的青春，肆意揮灑著汗水。

　　作為前刑警，渡邊本應該對事件和當事人都出處以中立的態度。無論是非對錯，渡邊都本應不該展現出過多的個人情感。

　　然而此時此刻，站在誠原私立高中的大門前，他的胸口卻像壓著一塊石頭。

　　或許自己本就不適合當一個刑警吧？渡邊不禁自嘲起自己。

　　就在此時，大門內側走來了一位熟悉的身影--來者正是小川正一。

　　他同前幾次見面不同，今日他穿了一身較為輕便的運動服，衣擺稍有些褶皺，想來應該是不常穿它長期疊放在衣柜里導致的。

　　小川正一依舊掛著那副招牌的淺笑。他的笑永遠是那么得體，就像一張假面完完整整覆蓋住他的面龐，似乎根本瞧不出他內心的喜怒。

　　渡邊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便再次產生一絲本能的疏離感。

　　“上原警官！渡邊先生！”小川一路小跑，但卻沒有落下他溫和的笑容，“久等久等。”

　　“小川老師，您好。”上原和渡邊同樣回以禮貌的微笑。

　　“今天是體育會，全校的學生都在操場和體育館。”小川的話輕松又禮貌，只是他的雙眼似乎正在不合時宜地打量著眼前的二人，“來得確實有些不巧。”

　　“沒關系，我們只是來找幾個人。”上原淡淡地回答。她并不希望把前因后果向小川解釋得過多，這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小川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顯得更深了一些。他輕輕整了整袖口，稍顯漫不經心的目光卻不動聲色地在上原和渡邊身上打量著。

　　“是嗎？那么需要我幫您引薦嗎？”

　　“櫻井麻里奈同學，應該是老師班上的學生吧？”上原感受到小川異樣的視線，她的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但她只是順勢展了展眉，并未被小川正一捕捉到任何負面的情緒。

　　“櫻井同學確實是我班級的學生。”小川并沒有回避問題，微揚的嘴角似乎有些異樣的抽動，“請問您想問她些什么？”

　　“只是例行詢問一些事情。”上原輕聲說道，語氣柔和卻不容置疑，“昨天的調查我們已經知道櫻井同學和安藤同學曾經有過沖突，我們覺得目前她可能和案件中的某些細節有關，我們需要確認。”

　　上原不是很喜歡小川正一含糊不清的態度。無論之前渡邊單獨的調查，還是昨天的談話，安藤古矢和櫻井麻里奈之間曾有過矛盾這件事情早已不是秘密。可是為什么此時此刻的小川正一依舊對此含糊其辭，似乎真的不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無論心中有怎樣的疑惑和揣測，上原的表情依舊平靜。正如渡邊前輩所說，無論如何，都應該保證刑警應有的冷靜。

　　“既然是例行詢問，那校方自然會盡力配合。”小川點了點頭，“哦對了，昨天我已經收拾好安藤同學留在學校里的物品，一會兒等您詢問結束我可以幫您拿過來。”

　　“那就有勞了。”上原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看著上原有條不紊的和小川進行交涉，渡邊的內心似乎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擊中。曾幾何時，上原還是一個略顯羞澀的女生，那時的她還留著一襲長發，渾身上下散發著如朝陽般和煦的溫柔。現在的上原，已將長發剪短，發梢干練地貼在耳側。好像除了獨處時渡邊還能捕捉到上原曾經的柔和，其余的時間，上原展現出的只有穩重和干練。

　　是啊······時間確實能改變一個人啊。渡邊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但隨即便收起了這抹自嘲的笑容。

　　“請進吧。”小川正一的聲音打破了渡邊的思索。

　　“哎······等一下。”正當上原和渡邊準備走入校園時，小川的聲音又一次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渡邊先生，很不好意思。這次我不能讓您進來了。”

　　說著，小川便將手攔在了渡邊的面前。神情略有抱歉的意味，只是在渡邊看來并沒有那么真誠。

　　渡邊不由得撇了撇嘴角。校方不想自己進去也不無道理。和警方的合作是校方無法逃避的責任。但是和自己這個私家偵探呢？校方并沒有這個義務放手讓自己這個私家偵探進到校園調查。更何況，在現在這個網絡時代，校方更不可能承擔如此大的風險，讓案情的細節更多的公之于眾。

　　至于上原在私底下是否會和自己溝通案件細節，那便不是校方所需要考慮和承擔的責任了。畢竟他們明面上從未讓自己這個偵探插手，如若有任何案件細節的流出，最后承擔相應責任的只會是警方和渡邊。

　　“理解。”渡邊輕輕點了點頭，語氣中并沒有任何埋怨，“畢竟我也不是正式的調查人員，不對嗎？”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小川似乎如釋重負般喘了口氣，連嘴角的微笑都變得不再那么僵硬，“這也是學校的規定，還請您能諒解。”

　　“當然。”渡邊將目光轉向上原，“我在附近等你，結束了記得聯系我。”

　　上原點了點頭，雖然她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但心中已經泛起了一絲不悅。

　　渡邊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目送著上原走進了校園，直到她的背影已模糊不清甚至已被距離淹沒之時，渡邊才轉身向車子走去。

　　遠處的操場上，學生們正在進行百米賽跑。歡呼聲、吶喊聲此起彼伏，年輕的生命力幾乎溢出校園的高墻。

　　渡邊靜靜地站在車旁，聆聽著校園內此起彼伏的青春。

　　他的思緒仿佛在一瞬間回到了三年前。

　　好像伊藤勢離世的時候，也是這個季節吧？

　　渡邊并不是刻意去忘記，只是自己的大腦好似下意識的會讓自己回避這些事情。渡邊望著不遠處的校園，心中卻絲毫沒有該有的活力。

　　“伊藤勢，安藤古矢……”渡邊輕聲念叨著這兩個名字，只是聲音剛一出來，便被校園內的歡呼聲掩蓋了下去。

　　渡邊自嘲般的笑了笑，隨即便從夾克的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

　　名片上的印刷質量并不算好，拿在手上甚至有些粗糙。不過渡邊并不在乎這個。

　　此時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名片上的名字所抓住。

　　中村林。渡邊默念著。

　　·····················

　　上原澤奈在小川正一的帶領下，來到了高二C班的門口。上原站在教室的門口，透過門上圓形的玻璃窗，看見一個長發女生的背影。

　　與不遠處喧鬧聲不同的是，此時此刻的櫻井麻里奈正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自習。透過不算特別厚的木門，上原依稀能聽見鋼筆劃過書面的沙沙聲。

　　“上原警官，櫻井同學在里面自習。”小川輕聲說道，“請您無論如何都不要問太過尖銳的問題，這孩子比較敏感，還請上原警官多多注意。”

　　上原看著小川正一稍顯嚴肅的神情，只是點了點頭。

　　她推開門，教室內的寂靜頓時涌向她，像是一種無形的屏障將外界的喧囂隔絕在外。

　　似乎是被推門聲驚擾，端坐著的女生突然回過頭來。教室內的空氣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流動的權利，似乎連門外的嘈雜聲都變得朦朧起來。轉過身的那一瞬間，少女的動作明顯僵硬了一下，左手有些不自覺地撩起耳側的長發。

　　陽光透過窗戶投射進教室，均勻地灑在少女黑亮的秀發。襯得少女本就清秀的面龐，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明靜和柔軟。

　　看清上原澤奈的樣貌后，櫻井麻里奈的神情愣了一下，眼神只是跟上原澤奈交匯了一下便又匆匆躲開。她纖細的指尖微微劃過書冊的一角，最終將整個手掌輕輕蓋在了頁面上，仿佛是為自己尋找一個無形的支撐。

　　陽光之下的櫻井麻里奈像是一幅靜止的畫，溫柔的光影掩蓋不了隱藏在她眼底的憂慮。那份清秀中透出的疏離感，仿佛她并不完全屬于這個明亮的世界，而是將自己藏在某個難以觸及的陰影中。

　　“櫻井同學，對嗎？”上原率先開口道，她的語氣很溫和，絲毫沒有壓迫和疏離感。

　　“請問，您是？”

　　“叫我上原就好。”

　　櫻井麻里奈的手指依舊輕輕扣在書冊的邊緣，微微用力卻沒有翻頁。

　　“打擾你了，我能坐下來和你聊一聊嗎？”

　　“可以……”櫻井的聲音很輕。雖然話音的末尾帶著些許顫抖，但她并沒有拒絕。

　　上原緩緩拉開椅子，在櫻井對面坐下。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卻依舊保持著足夠的空間，讓氣氛顯得不那么緊張。

　　“針對安藤古矢同學，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聽到安藤古矢這個名字后，上原能感受到櫻井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櫻井下意識的將手蜷縮起來，指甲劃過筆記本的頁面，發出有些不太悅耳的沙沙聲。

　　“他……怎么了？”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遠遠傳來的喧鬧聲掩蓋。

　　上原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目光緩緩掃過櫻井放在書頁上的手指，注意到她白皙的指尖微微發紅，像是用力過度留下的痕跡。

　　“聽說你們之前有過矛盾對嗎？”

　　“那只是普通的爭吵，并沒有什么。”

　　櫻井壓低了聲音，急促的喘息聲已經擾亂了她的思緒。

　　上原沒有說話，目光依舊溫和卻帶著幾分試探。

　　短暫的沉默讓空氣中的緊張感逐漸蔓延，像無聲的波浪將教室外的喧囂越推越遠，也慢慢拍擊著櫻井的心理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