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林一苦楚
玄尹獨坐房中,看著桌案上的黑色匣子,心中猶豫著。
最終,還是將它打開來。
里頭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只小小的紙偶。
還未被刻上五官。
玄尹瞳孔一縮,立馬便認得這紙偶乃是何物了。
這是疆域的禁法。
由七七四十九棺里墊棺的黃紙融匯而成,最后經過術法加固,成為一只紙偶。
只要在這紙偶之中加入指定原主的一絲魂識。
紙偶便會在一夜后,生得與那原主別無兩樣。
只是,沒有凡人的生息。
是死的。
不人不鬼。
他沉默地看著這個安靜的黃色紙偶,紙偶身上透出的獻祭紙錢味道,一陣又一陣拂過他的鼻間。
他是在傳言偶有聽聞,從未親眼見過。
可云妃一心向佛,怎么會此物?
這個女人,并沒有表現上干起來那么干凈。
他心下一定,將黑匣子收好,朝咸福宮走去。
谷雨時節,雖未降雨,天空卻是一片灰蒙蒙的。
空氣中總是透著一股悶悶的熱意,令人十分不適。
安傾桃躺在樹蔭下的搖椅上乘涼,卻聽得一旁傳來了細微的哭聲。
清夢被擾醒,她也未惱,轉頭尋聲望去。
卻見林一蹲在那一旁的小木叢里,偷偷抹著眼淚。
“林一?”她輕輕喚出聲來。
林一被安傾桃的聲音嚇得趕忙抹了眼淚,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堆笑道:“娘娘尋我何事?”
她心知林一是個堅強的姑娘,支開不遠處的所有宮婢,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林一又吸了吸鼻子,抹掉臉上最后的淚漬,朝她小跑過去,蹲到了安傾桃身旁。
“娘娘有何吩咐?是不是餓了?奴婢去給你拿點心。”
林一說著便要起身逃跑,卻被安傾桃拉住了小手。
“你怎么哭了?”她怔怔望著林一眼底的紅,心中疼了一下。
“沒什么的,就是想起家中瑣事,有些悲傷而已。”她又搓了搓自己發紅的眼。
安傾桃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十分上心道:“有何瑣事?有何委屈?都與本宮說,本宮會盡力幫你的。”
“娘娘……”林一心中一暖,自知尋了個真正能夠依靠的主子,便緩緩將這十多年的苦楚都一并說了出來。
“奴婢家父雖有官職,但俸祿十分微薄。家中哥哥又不學無術,成日進出賭場煙柳之地。
奴婢家中因此負債累累,這才讓奴婢進宮侍奉主子,好給家中經濟助力……
可哥哥如今變本加厲,家中債務更重,連奴婢也應接不過來。”
林一說著,又不免啜泣了幾聲。
安傾桃專注地看著她傾聽著,時不時用手撫順她顫抖的脊背。
“當初,奴婢也曾有過一紙婚約,是城中一位教書先生。奈何家中變故,本該到了年齡便出宮去成親的,如今奴婢卻只能一直呆在宮內侍奉,賺取綿薄銀兩。
前些日子聽說,那教書先生病重,已經……”
林一哽咽著,嘩啦啦地淚水從眼角流下。
安傾桃第一瞧見林一哭。
她以為,林一是一個比自己堅強幾百倍的姑娘,能吃苦,有毅力,事事都能獨當一面。
卻不曾想,背后會是這樣的光景。
“你別哭,本宮替你想辦法好不好?”她用自己的帕子輕輕擦拭著林一臉上的淚水。
是啊,入宮十年都未曾婚配,想來定是有苦衷的。
“奴婢怕,那先生等了奴婢一生,卻連奴婢一面都未曾見過,就……”她的淚洶涌不絕,讓安傾桃有些手忙腳亂。
“你們家,欠債了多少?你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還清呢?”她撫順她的氣息后,溫柔問道。
“估摸著,都已有萬兩有余了……”林一黯下眸子來,聲若蚊蠅。
安傾桃被這個數目嚇住,“萬兩有余?!”
她就算當上了皇后,都還未見過如此多的錢。
“你這般的情況,我們不僅要籌到錢,還要帶你出宮一趟,最好能趕上,見你那位先生的最后一面才好啊……”安傾桃微微嘆息著,心中開始琢磨辦法。
“娘娘……”
林一從未想過,她一個皇后,會對自己這般的奴婢如此上心。
一時激動控制不住,便撲到看她的懷中,哭的眼淚鼻涕橫流,“這怎敢勞煩娘娘,這皇宮歷來都是進來容易出去難。
娘娘能有這份心思,奴婢已經感激不盡了……”
她從搖椅上坐了起來,將她抱在懷中安慰著,“會有辦法的,我會為你想到辦法的。你待我一直一心一意,我怎能坐視不管呢?”
林一不知在她懷中哭了多久,哭得她滿身高貴的華服都濕了一片,可她卻一絲惱意都未曾有過。
只是抱著她,輕聲不斷安慰著。
“能有娘娘這般的主子,奴婢死而無憾了……”
“呸呸,咱們都要好好活著。”安傾桃捏了捏她有些濕意的小臉蛋,笑得燦如暖陽。
安傾桃自個回到了寢殿內,翻箱倒柜,把自己的月俸都整理了出來。
“啊,這才一百兩不到啊!”安傾桃數了一遍又一遍。
還是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估計是一直在接濟家中的緣故,自己都沒剩下多少。
“這可怎么辦啊。”她思來想去。
最終拿定了個注意,支開眾宮婢,自個跑到了龍乾殿外。
“娘娘,這會陛下與各大臣們在里頭議事呢。”吳德對安傾桃行了個禮。
知道這個小皇后不拘小節,便自個站了起來,笑著說道。
安傾桃掂起腳尖,朝里頭望了望。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銀兩之事可以暫緩,可出宮之事緩不了啊。
若是那教書先生沒有等來林一的最后一面。
那她也會很懊悔的。
“呆在里頭多久了?”她隔著那紙窗遠眺,只能模模糊糊瞧見里頭燭燈下晃著幾個人影。
吳德剛要開口,一位大臣便將龍乾宮正殿的門打開。
是劉尚書。
劉尚書見到皇后娘娘站在那,趕忙上前行禮,“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她連忙扶著這位老者。
讓年過半百的老前輩對自己這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行禮。
也忒折壽。
“劉尚書不必拘禮,可是議事完畢了?”她扶起尚書,朝里頭看了看。
正殿內燈火通亮,卻未見殷長生。
“怎敢讓娘娘在門外站著等我們這一眾老臣,快,快進去。”劉尚書見外頭開始有些風大了,也未記得里頭政務之事。
忙不迭地便請安傾桃入殿。
“皇后娘娘如此嬌弱的身子,怎能受風呢?快,快進去。”
吳德站在一旁,腦子有些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