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這次去了中和興,沒有閑空回家看爺爺。時間長了,想長春了,陶老爺還跑去看他。問他習慣不習慣?吃不吃得飽?每次都要仔細看看他的臉。人常說:“吃了在臉上,穿了在身上。”是中和興東家接受的人,有陶老爺?shù)拿孀樱瑳]有人敢跟他過不去。奇怪的是,沒有人看他這個新來的小相公不順眼,他反而看著別人不順眼,盡看人家的毛病。又一次,陶老爺去看他時,個人方面的事他一句都沒提。竟說出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倒是讓陶老爺震驚不小。他說:“爺爺,那個大掌柜不是好人,是個三只手,是個賊。”
陶老爺囑咐他:“小娃子不許胡說,這種話可不能隨便往外說。賊無臟硬如鋼。你憑啥說人家是三只手?是個賊?弄不好會被反咬一口,知道嗎?”長春告訴爺爺:“大掌柜和小伙計他們老搗鬼,總往外拿東西,半夜三更老有人來往外拿貨。”
陶老爺問:“老是半夜三更嗎?”
長春答:“是的,貨都是白天準備好的,一個大布袋,來人揹上就走。有一次,我還聽見大掌柜對來取貨的人說,路上碰見人別說話。”
陶老爺聽完,認為不是長春胡說,而是他們胡干。商行里就怕出內(nèi)賊,中和興雖然家大業(yè)大,可也吃不住長年累月監(jiān)守自盜啊!陶老爺一生斷案無數(shù),他知道捉賊捉贓、捉奸捉雙。這可咋得了?!小娃子對付不了這個大掌柜。他囑咐長春千萬不要說出去,對大掌柜要尊服,對小伙計要近乎,不要讓人家老防你,把看到的事情記在心里。
陶老爺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他的良知迫使他不能坐視不管。他還要保護長春,怕時間長了,漏洞大了,他們狗急跳墻,對長春下毒手怎么辦!他一生為民除害,對這種可惡之事不可能袖手旁觀。
回到家里,心里一直盤算著,怎樣對付這個大掌柜。盤算來盤算去,認為還是得想一個兩全之策,再伺機動手。
長春凡事都留了個心眼。他看見那個小伙計,每天都給大掌柜提尿盔子,他想在這上頭做點文章。有一天后晌他先下手,把大掌柜的尿盔子藏起來了。那個小伙計去拿時,尿盔不見了,以為大掌柜上茅房時自己捎回去了,也就沒再操心,自己睡覺去了。長春見小伙計不管尿盔子的事之后,才給大掌柜送尿盔子。他一進屋里,大掌柜就看見他手里提著尿盔子,面露喜悅。
長春說:“大掌柜該睡覺了。我去茅房看見你的尿盔還放在那里,就給你送來了。大掌柜說:“那個小伙計越來越懶了,你要不送來,我半夜里還得起來上茅房。”
長春說:“大掌柜,尿盔子也不應該是人家一個人的事,我也該干。以后有啥事你就吭氣,我年輕多干點沒啥,干下的精神,坐下的癆病嘛。”
大掌柜聽了十分高興。告訴他:“你好好干,大掌柜虧待不了你。”
長春點點頭說:“大掌柜你睡吧。”大掌柜也說:“你也去睡吧。”
長春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出來,又給大掌柜把門閉好,回自己住的屋里睡下。怎么也睡不著,到后半夜才迷糊了一會兒。
第二天,他早早就起來了。從這天起,他總是早點把大掌柜的尿盔拿走藏起來,然后到晚上送去。
那個小伙計發(fā)現(xiàn)了長春藏尿盔子的事后,就問他:“你為什么要藏大掌柜的尿盔子?。”
長春說:“我想別讓你一個人管尿盔子的事,我也干一干,這不該是你一個人的活兒。”那小伙計也沒有吭聲。
從此,大掌柜對長春很器重。那時候各商號晚上還要營業(yè)一會兒。每逢天陰下雨或特殊情況不營業(yè),大掌柜讓小伙計看門,自己帶上長春去看戲、聽說書或看皮影。長春發(fā)現(xiàn)有一段時間,沒有發(fā)生半夜三更來人拿貨的情況了。長春覺得大掌柜對那個小伙計的態(tài)度有變化,好像故意疏遠他。小伙計情緒也很低落,倆個人互相說話都少了。有一天,商號內(nèi)只剩大掌柜和長春倆人,那個小伙計不在,其他不在商號內(nèi)住的人也都回家了。
天黑了,大掌柜叫長春去送貨。他說:“咱都快關門了,怎么還不來取貨?長春,你去送一下吧。他大概遲了一下,正往這邊走哩,到半路上就碰見了。只要有人問:“是送貨的嘛?”你把貨交給他就行了。”大掌柜指著放在柜邊的一個大布袋說:“不重。”而后幫長春扛上肩。長春出了門,他又追出來補了一句:“過了方門口還往北,塔寺朝東拐。”長春應一聲走了。
長春從大街上走過,街兩邊商鋪大都在營業(yè)。還有不少擺小吃攤的,都是點著小油燈或是蠟燭,只能照亮自己眼前一點地方。走在街中間,只能看見身影,看不清臉面。長春還未走到方門口,已經(jīng)有人問話了,“是送貨的嘛?”從微弱的燈光照出的人影看,問話的人是個細高個兒年輕人。他接過貨布袋扛在肩上,過方門口往北直走。那人是認出那個大布袋了。
方門口,是在大街偏北路東。從這個方門口朝東出去,就是東大街。朝西橫穿大街過去就是西大街,這里地處十字路口是全城最熱鬧的地方,尤其是天黑后,擺夜市小吃攤的,大部分集中在這里。
長春交了貨,也走過方門口,盯著那個目標,遠遠地跟蹤而去。因為那個布袋是白的,距離遠點也能看見。這個人直走到大街北頭,從塔寺下邊朝東北一拐到了一天門,進了第三座院子,長春記住了。
等他返回商號,大掌柜問的很詳細。長春說:“在方門口耽擱了一下。”大掌柜未起疑心。此后,他還讓長春干過兩回這事,都是趁小伙計不在的時候。
長春把這事給陶老爺交待的一清二楚。經(jīng)打聽大掌柜就住在一天門,接貨的可能是大掌柜的兒子。
根據(jù)這個情況,陶老爺認為,長春不能在中和興干下去了。大掌柜總讓長春往他家里倒貨,這不是幫賊的忙嘛!一旦東家知道了,這算怎么回事呢!他還要怪長春吃里爬外,對自己臉上更不好看,到那時候根本說不清楚了,這頂帽子可萬萬不能扣在長春頭上,他還這么小,粘上這事一輩子如何抬頭做人呢!
陶老爺把這個事情看的特別重要,他要保護長春的安全。要讓長春離開中和興不干了,總得有個正當理由呀,東家還想培養(yǎng)出一個最年輕的、中和興的新掌柜哩。當初,東家看陶老爺?shù)拿孀樱瑲g迎長春到中和興。如今,咱不看人家的面子,要離開。讓東家再歡送可能嗎?幾個人幾個腦袋,想不出一個可以向東家張嘴的理由。最后,還是長春想出一個點子,“告一段事假,就說要回桃源老家一趟。”
陶老爺也認為,這個理由上得了桌面,他可以找東家說長春請假的事。為此事,陶老爺又專門去找中和興東家,自然是一說就準。第二天,長春就趕快離開了那個藏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