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這話說得堅定又鄭重，身邊白小夜握住劍柄的手也不由得加重了幾分力道。

　　“小牧……”哥哥還想再開口，可李牧粗魯地打斷了他繼續說下去。

　　“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咱們被同村人欺負嗎？”李牧在腦海中篩選了一下，提出這么一段記憶。

　　“當然記得，那時候我們兩個人被十多人追，還是我幫你斷后來著。”

　　“可是你沒有生氣。”李牧搖了搖頭，看著眼前自己的哥哥。

　　“不光你沒有生氣，后面發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完全沒有印象了。”李牧語氣愈發寒冷，“這之后的事情呢？你不是經常和我說要念頭通達，所以呢？被欺負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你甚至一點怒氣也沒有嗎？”

　　還沒等自己哥哥開口，李牧連珠炮似的繼續說道。

　　“你在村中上私塾的時候，先生冤枉你偷拿別人書本。”

　　“你沒有生氣。”

　　“考取功名的時候，被同鄉人陷害，導致失去接連兩年的殿試機會。”

　　“你沒有生氣。”

　　“入朝為官之后，一直遭小人排擠，做出的功績被人搶走，自己反倒落個不好的名聲。”

　　“你還是沒有生氣。”

　　李牧瞇起雙眼，面前的人影在李牧眼中被拉長，“哥哥，這么多年來，難道你一點憤怒的情緒都不曾有過嗎？”

　　哥哥似乎有些不明白當下的情況，臉上堆笑地站起身來。

　　“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做什么，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噌楞”一聲，白小夜手中的佩劍出鞘，一道寒光架到他的脖頸處。

　　哥哥臉色變了變，還是擺著一副淡定的樣子，“這……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說完轉過頭看著李牧，“小牧，這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這個可一點都不好笑。”

　　“對。”李牧認可地點點頭，“我也覺得不好笑，而且非常不合時宜且目無兄長。”

　　“所以呢？”李牧湊到自己哥哥面前，“所以你現在不應該生氣，然后痛罵我一頓嗎？”

　　哥哥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什么話語。

　　李牧起身，緩緩走到自己哥哥正前方。

　　“哥哥，如此不好笑的一個玩笑，你只需要稍微生那么一點氣，甚至說是不疼不癢地罵我兩句，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我會求你原諒，并且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開這種沒意思的玩笑。”

　　“但是你做不到。”

　　李牧從自己哥哥面前站起身，在涼亭內輕輕踱步著。

　　“一個人，怎么可能無論如何也不能憤怒呢？除非他不是人。”

　　李牧轉頭看著自己的哥哥，認真地問道。

　　“我說的沒錯吧，哥哥。”

　　自己面前的哥哥只是輕輕抖了抖，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沒說出口。

　　看來沒必要和他多廢話下去了，李牧朝白小夜遞了個眼神，白小夜手腕輕動，架在他脖頸處的利劍眼看就要劃破對方的喉嚨。

　　“等一下。”

　　就在利刃快要接觸到對方皮膚的時候，李牧突然叫住了白小夜。

　　“怎么了？”白小夜有些疑惑，歪過頭來詢問李牧道。

　　李牧沒有回答白小夜的疑問，走到自己哥哥身前，輕輕抱了抱對方。

　　“其實我還挺謝謝你給我的這些記憶的。”李牧用只能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兩輩子都沒有過兄弟姐妹，沒想到以這種方式體會了一下，不管怎么說還是蠻感謝你的。”

　　李牧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可無論怎樣，假的就是假的。”

　　說完李牧背過身去，白小夜手腕輕輕一動，利劍劃過對方的喉嚨。

　　哥哥自始至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隨著一劍落下，周身化作一團虛無縹緲的煙霧，被風一吹，不知消散到什么地方去了。

　　隨著對方身形的消散，李牧心中驟然感覺空出一塊，自己和哥哥從小玩到大的記憶也逐漸隨風遠去，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印記。

　　李牧嘆口氣，從身后摸出自己無時不刻不別在腰間的鎮妖傘，裝模作樣地在涼亭中揮舞了幾下，也不知道有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這煞氣，被擊潰后會逸散到哪里去呢？”白小夜似乎發現了一個問題，眉頭微微顰起，“會不會逃到外面去，危害到別人啊。”

　　“應該會逃回佛像內部吧。”李牧寬慰道。

　　“嗯。”白小夜點點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深究下去。

　　“現在至少已經能夠證明，我們的方法是正確的了。”李牧將紙傘別回自己腰后，朝白小夜苦笑一下，“回后宅那邊吧。那邊還有好多我們的‘家人’等著我們去解決呢。”

　　李牧望了白小夜一眼，他內心中還有一絲擔憂，但仔細想了想，最后還是選擇沒有說出口。

　　白小夜點點頭，將佩劍收回到劍鞘之內，跟在李牧身后，朝后宅方向走過去。

　　乍踏入后宅的院子，就看見一名丫鬟手中提著幾個食盒從別處送到后宅當中去，屋內似乎已經坐滿了人，李牧和白小夜對視一眼，跟在丫鬟身后進了屋子。

　　屋子當中還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一群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聊得不亦樂乎。

　　第一時間大家都沒發現二人的到來，李牧迅速在屋內掃了一眼，確認好了屋內的人數。

　　九個，李牧暗自在心中算到，自己父母，趙老板夫婦，柳，付郎中，白小夜的娘親，還有一名丫鬟與管家全福，一共九人，加上白小夜與自己，屋內一共十一個人。

　　盤算這些并花不了多少時間，看的真切了之后，李牧拿腳一鉤，房間的屋門“吱呀”一聲被關上了。

　　房門被關上，屋內不可避免地暗了一下，眾人這才抬起頭，看著門神一眼站在門口的李牧和白小夜兩人。

　　“牧，你來了。吃過早點了嗎，要不要再吃一點？”自己母親率先反應過來，招呼著李牧過去坐。

　　李牧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一樣，轉了轉頭，盡量避免自己看到母親的面龐，回身捏住門栓上的鎖頭，“咔噠”一聲，將屋門鎖住。

　　“你這是要做什么，這可是我的地方！”趙老板皺著眉頭，朝李牧不滿地嚷著。

　　李牧沒有理會，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底下坐著的這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