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就因為看見了有警察堵路，他害怕……呵，他害怕！所以他才想開車逃走，所以這件事情不能全怪他，他是被嚇到了！他是被逼的。”

　　周智鷗的眼圈紅了：“我趕到現場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拉著范宇寧，生怕他會殺了對方。”

　　“我……也只能拉著范宇寧，我……”

　　“我還記得范宇寧罵我說，我不是兄弟……我……”周智鷗捂著臉，“我其實當初也恨不得殺了對方，至少也不該死死的去拉住自己的兄弟，可不知道怎么了，我當時……我當時穿著警服，我就是做不到，我真的……”

　　陳樓沉默了片刻，沒有評價周智鷗當時的行為，只是緩緩說道：“這件事的確發生的太突然也太過殘忍……如果范宇寧心里落下了病根的話，你可以帶他來醫院，我愿意幫他診治。”

　　“不。”周智鷗搖了搖頭，“如果要是這樣的話，我又何必來地下停車場等你。”

　　周智鷗抹了把眼眶，然后顫抖著掏出根煙點上，默默抽了幾大口后才緩緩說道：“劉辰嫂子剛沒的時候，我們都怕范宇寧受不了，所以我，還有他的父母，甚至是他的岳父岳母，都各自忍著心里的痛苦，天天陪著他，生怕他一個想不開。”

　　周智鷗苦笑了一聲：“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范宇寧那些日子不吃不喝，也多虧他領導還算仁義，逼著他先在家里休息些日子……關鍵是這事兒也真的太巧，你說沒有必然聯系吧，卻也有一定的因果關系，如果當時他們隊不臨時抽檢，不在那個路口……”

　　“算了，再說這些也沒什么用了。”周智鷗抬頭看著車庫頂子的白熾燈管，一時間竟有了些暈眩的感覺，“就這么過了七、八天吧，一直到我們都準備強往范宇寧的嘴里灌東西吃的時候，他突然好了。”

　　“哦？”陳樓有些意外的問道，“是發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嗎？”

　　“沒有……范宇寧就像是突然想明白了，想通徹了，甚至把我這個攔著他的人，都原諒了下來。”周智鷗又抽出一根煙，借著手里還沒熄滅的煙頭點燃，“他吃了飯，洗了澡，精精神神的上班去了，而且比以前還要努力，比以前還要拼命。”

　　陳樓點了點頭，心里知道有問題的地方來了：“然后呢？”

　　“然后……”周智鷗繼續說道，“家里的幾個人倒班偷偷觀察了范宇寧好些天，他真的什么都正常……只有一點，每天不管工作有多累，不管加班到幾點，他都會回到新房住下。”

　　“你是說范宇寧和劉辰新裝修的那個房子？”

　　“對。”周智鷗點頭說道，“劉辰嫂子剛剛下葬不久，那房子也裝修完了……范宇寧工作忙，裝修都是劉辰嫂子挺著肚子，自己一點點盯下來的，結果沒成想卻是一天都沒住上。”

　　周智鷗說到這里時似乎有些心態要調整一下，所以閉口沉默了良久，然后才重新緩緩說道：“當時兩邊老人都覺得范宇寧看著挺正常的，應該是已經過了那道坎兒。而且的確也是折騰的時間太久，坦白說老人家的身體也都有些頂不住了，所以便想著暫且先放下，慢慢觀察再說。”

　　“可我還有些不放心……”周智鷗垂下眼眸盯著地面，說話的語氣極其的平靜，就像再說一件最為平常不過的小事，“我是真的不放心，因為我太知道范宇寧和劉辰嫂子的感情有多么深厚！他怎么可能會這么輕易放下？而且還是親眼看著嫂子和孩子是怎么沒了的前提下！”

　　“我那些天，一有空就去陪他，想著說說話，喝喝酒也好，哪怕打場架，發泄一下也好。”

　　“但……不管我陪他到幾點，他一定要回那處新房。”

　　“偶爾有幾次，我看他喝的太多，就想送他上樓，可他從來都不允許，態度還非常的堅決，就好像那屋子里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

　　“然后……哎，就當是我的職業病吧，一旦有了猜想就必須要查證。”周智鷗點燃了第三根煙，“有一次，我悄悄跟著他上樓了。”

　　陳樓看著周智鷗：“你發現了什么？”

　　“隔著防盜門能看見什么？”周智鷗說道，“但隔著門，我能聽見屋里有人說話。”

　　陳樓眉頭微皺了一下：“屋里除了范宇寧，還有別人？”

　　“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但結果并不是。”

　　“因為上樓是臨時起意，我也沒帶什么設備，所以聽的就不是很清楚。但即便如此，我也能聽得出來，自始至終屋里就只有范宇寧他一個人說話，不，更應該說是在對話，只不過對方只是空氣，其實并沒有回音。”

　　“我當時以為范宇寧是真的有病了。”周智鷗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我不敢直接敲門，怕驚到了范宇寧，于是就根據他家窗戶的位置，在對樓找了個能看見他家情況的住戶。”

　　“我是警察，有些事情還是能找到些方便的，比如就很容易得到大家信任，于是當我說要觀察對面某家情況的時候，我甚至得到了一個孩子用來看星星的望遠鏡。”

　　“也許是最近唯一幸運的事情吧，范宇寧家里并沒有掛上窗簾，但……你知道我看見了什么嗎？”

　　“我看見范宇寧臉上笑容暢快，我看見范宇寧就像是屋里還有另外一個人一樣，和空氣對話，給空氣擺上餐盤，甚至連洗澡，都給空氣提前放好熱水……”

　　“當時一瞬間，我以為是他瘋了。”

　　陳樓點了點頭：“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范宇寧的確應該進行治療，可為什么不帶他到醫院去呢？”

　　“可問題是……”

　　“我……我當時情緒有些激動，立刻跑去范宇寧他家，想要拉著他去醫院。但是當我強敲開他家房門，戳破了他的妄想，然后想要拉他走的時候，他當時的笑容我到現在也忘不了。”

　　“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