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樓卻似是對此不以為意，他環顧四周后笑了笑：”本來只是猜想罷了，但現在看來我是猜對了啊……“
影影綽綽的，濃霧里似乎走近了個女子身影，不過就在她要徹底走出濃霧的時候，卻又停下了腳步，那容貌也仍舊讓陳樓瞧不清楚。
不過也不用瞧的清楚，陳樓自然知道對方正是那施慧兒。
施慧兒遙遙朝著陳樓行了個萬福禮，她輕聲問道：“不知公子，又是怎般看出來的。”
陳樓對施慧兒笑了笑：“你這里看似哪里都對，但實則根本錯了，這才讓我總忍不住會覺得那里不對。”
施慧兒輕柔問道：“愿聞其詳。”
陳樓幽幽嘆息道：”如果……你還是那最癡纏陸有平的黃鼠狼精，既是當時未死，自然早就去纏著陸有平一生，好徹底了結你和他的討封因果，又弄這間界做什么？”
施慧兒略有沉默片刻，幽幽說道：“就不能是奴家修為破碎，怨氣難消，只能困在這間界中不得解脫？”
陳樓笑了笑：“你若真都有了怨氣，不把陸有平挫骨揚灰也便罷了，還能一遍遍的看他傷你、殺你？”
施慧兒沉默不語……
陳樓嘆息了一聲：“我思來想去的還是覺的不合理，便又多想了一分……嗯……再與剛開始的想法連在一起，這才感覺通順了。”
“從來就沒有什么外人去過那間破爛山廟，也就沒有人幫著陸有平和韓離軒殺你。”
“若是繼續往后想……假如你讓韓離軒救下陸有平是真，你們在這破爛山廟的相聚也是真……那他們兩個普通書生必然沒有殺你的本事，那他們下場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陳樓看著籠罩在黃色霧氣中的女子：“你若真的是想讓陸有平吃下人心，就此變成個妖怪……那顆心臟是韓離軒的吧？”
施慧兒點了點頭……
陳樓冷哼了一聲：“你讓陸有平看你殺了救他于水火的朋友不說，還逼著他吃心，你這可真是夠狠。”
“不過看你落到眼下這番天地，怕也最終的結果未必順了你的心意？”
“是你的術法失效，陸有平未能如你所愿成了妖？還是說他恨你殺人誅心，所以也在自己成了妖之后，便不再怕你……”
然而不等陳樓說完，便聽施慧兒平靜說道：“相公是成了妖的……但卻就像你說的，他也真是恨我到了極點。”
“我愛他敬他，什么都愿意為他想，為他做，然而他卻做人時不肯吃我一口飯菜，做妖后也不肯食我送去的半點血肉。”
“餓死了……就這么微笑著餓死在我眼前來著。”施慧兒忽然發出了有些癲狂的笑聲，“以人化妖，魂無所依，所以相公死之后不過，便只是留下具空空肉身罷了，然后在我眼前句那么臭了、爛了。”
“什么……都沒給我留下……”
陳樓聽到這里時，心里一時間也不知該是個怎么樣的感覺，若說先覺得施慧兒可恨，但偏偏是陸有平酒醉之后主動招惹了人家……哪怕當時不愿意讓對方討封成功，你陸有平大不了說一句不行，哪怕就此毀了對方修行，到時候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也總好過這么一句胡言之后，兩人糾纏不清，最終弄得人不成人，妖不成妖，這又怪的了誰去？
可若說施慧兒可憐，但它身為異類，以修為愚弄陸有平和韓離軒于股掌之間，尤其是那古道熱腸的韓離軒，竟是連心都給人家挖了出來，這若是放在神怪小說當中，便怎么也逃不出個妖怪害人的定論……
不遠處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陳樓扭頭看過去，卻見從迷霧中走出了兩個書生，一個是韓離軒，另一個則自然是陸有平。
然而這二人，此刻既看不到周圍洶涌翻滾的黃色霧氣，也似乎是沒有看到陳樓般，只是匆匆的跑進了破廟當中。
陳樓抬頭看向繁星點點的夜空：“還是要和你說聲謝的，畢竟沒再讓那場夜雨重新下一場，倒是免了我的狼狽。”
施慧兒淡淡說道：“先生都把奴家看的這般剔透，奴家又怎還敢造次。”
“僅僅說到這里，便算剔透了嗎？”陳樓笑了笑，“施慧兒……你當我猜不到，在這處間界中不斷重復的場景，其實并非是你恨那陸有平，而是你再恨你自己對嗎？”
陳樓話音一落，天有驚雷聲起，地面則晃動不休，那剛剛才進了破廟中的陸有平和韓離軒二人，則是滿臉慌張的又跑了出來，然后就如同沒頭蒼蠅般的往林子里鉆了進去……也或許對于他們二人而言，只會以為剛才的地動山搖，是那令人恐懼的黃鼠狼妖追了上來吧。
然而陳樓卻沒看他們，只是目光僅僅鎖在薄薄一層黃色霧氣的施慧兒身上：“你一遍一遍重復的，其實并非是你的憎恨，而是你的希冀！你希望當初在那破廟里，真的有一個人幫了陸有平，真的有個人殺了你，就此也就沒了后面的事情！”
“施慧兒啊，施慧兒！你可真不負那討封里的最癡二字啊！”
“呵呵呵呵……咯咯咯咯……”
無盡的黃色霧氣終于散去，露出了那原本藏身其中，此刻似是才笑彎了腰的黃衣女子施惠兒。只是說來她是笑，然而卻臉上隱隱可見晶瑩……
“不負……不負……實則奴家才是那負心人吶……”
施惠兒話音一落，便看那把竹扇在半空顯現出來，隨即破廟也好，山林也罷，就如同皆是化成煙塵，滾滾朝那逐漸敞開的竹扇中吸去。
施惠兒……也是如此。
先是滿頭秀發，又是一襲黃衫，還有猶如凝脂的皮膚，她就像是個被打碎的瓷娃娃，整個人正在逐漸的消散。
然而施惠兒卻似乎并無所覺，她只是抬頭看著扇面上的那副素雅山林圖，輕聲說道：“這扇兒是韓離軒的那一把，他被我挖了心，心血便滴在這竹扇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