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天籟俱靜。
無邊的黑夜并不是最為痛苦壓抑的,更壓抑的還是不分白天與黑夜的漆黑,這個時候不管如何手段,縱使是陽光,也沒辦法穿透限制人們眼光的黑暗。這種黑暗讓人恐懼,好似一個無邊的黑洞,深深將人吸引;又如一沼泥潭,伸出無形而有力量的巨手,牢牢將人拉入黑暗深淵。
潘盛,已經在這黑暗之中坐了不知多久。
突然,潘盛眼前出現了刺眼的光亮,節能燈泡閃出了耀眼的白光,弄得潘盛趕忙皺起眉,瞇了眼睛。只見一個小胡子男人一扭一扭地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低頭弓腰的男人和兩個戴著墨鏡的身材壯實的保鏢。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老帥。
潘盛等那人靠近,終于張開了瞇了的眼睛,朦朧之中見到了老帥,恨聲道:“狗東西,果然是你,怎么,終究還是怕了?”
“怕?我怎么會怕?在這座塔內,沒有我怕的,反倒是你喲,潘盛,你不怕嗎?”老帥彎下腰獰笑道。
潘盛怒視而無語。房間里靜得可怕,仿佛一只蚊子嗡嗡飛翔的聲音都能縈繞于耳畔。
“把人帶上來!”老帥率先打破了安靜的氣氛,厲聲說道。
兩個保鏢立馬行動,將門口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人拽了進來。這個女人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不堪,淚痕在黃白色的皮膚上依稀可見。嘴巴被白色的膠帶結實地纏了好幾圈,之前的百靈鳥就這么噤聲不語,只能在喉間陣陣哽咽。
這個女人剛被拉進來,老帥邊上的侍從男人渾身顫抖不止,沒錯,這位點頭哈腰的男人就是阿城。而這個女人自然不必多說。
老帥笑道:“給你一個選擇,要么,殺了她;要么,我殺了他;或者你叫這里的其他人殺了他;不然,我殺了你。”說著,一把掏出腰間的左輪手槍,滾動彈夾,上膛就緒后輕輕地拍在潘盛面前的紅棕色桌子上。
阿城在一邊顫抖不止,女人眼中滿是哀求……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間里再次安靜得可怕,老帥的得意與掌控欲的得逞,阿城的懦弱卑微,阿城妻子的命懸一線,保鏢的鐵面愚忠,在這一刻如各種色彩一般匯聚在了一起,最后凝聚成了一股強烈的黑色洪流,沒入潘盛的眼中,潘盛頓時兩眼抹黑,血管里的熱量急劇奔涌,它們沖上臉頰,涌上腦門,漲得潘盛滿臉通紅,耳朵更是像是要燒起來一般,“青煙”直冒。
“給他解開一只手。潘盛,差不多想好了吧?”老帥面無表情地突然問道。
阿城在一邊慌忙跪下,道:“長官,再,再想想好嗎,這女人雖然……”
“滾!豬狗不如的東西,你是我的東西,這頭母豬,不就是我的東西嗎?”老帥大聲罵道。與此同時,揮了手,示意保鏢上前解開潘盛手上的鏈子。
保鏢正準備解開鏈子,潘盛如同一只兇惡的猛獸,猛地一扭頭,睜著可怕的眼睛瞪著他們,一個保鏢一怔,仿佛嚇得不輕。
鑰匙叮叮作響,清脆的聲音劃破整個房間寂靜的空氣,隨著流暢的金屬摩擦聲,以及“噶噠”一聲脆響,鏈子應聲掉落,潘盛一把搶過面前桌上那支左輪手槍,對著老帥心臟較親就要開槍。
“啪——”一聲,伴隨著“咯噔”一聲巨響,一個保鏢迅速撲倒了潘盛,潘盛雖然壯實終究還是被縛住了雙腳,咬碎鋼牙卻又只能無力地扭動。一旁的阿城已經閉上眼睛,留下悔恨的淚水,不敢睜開雙眼看清事情的結果。而老帥,更是面色通紅,大吼:“狗雜種,好大的膽子,我可不曾聽聞我給過你這個選擇。幸好老子今天料到這個地步,穿了一件防彈服。狗東西,要死,我成全你,把槍給我!”
保鏢聽了也不敢馬虎,慌忙遞上槍。
老帥從保鏢手中一把奪過左輪,先對著邊上驚魂未定的女人腦門開了一槍,女人應聲倒地,兩眼瞬間無神。阿城也一瞬間一聲哀嚎,哭暈在地。正當對準潘盛準備開槍時,忽然四周警報響起,瞬間將幾人的紛爭之聲蓋過。
“怎么了?”老帥勉強停手問道。
外面的工作人員一瞬間全部涌出,人如魚群一般匯集而出,在傳送梯前魚貫而入。人群中有人叫道:“快下去,海嘯又要來啦!!”
老帥聽了一驚,舉槍的手陡然一震,畢竟也是個惜命的鬼,趕忙收了槍,對邊上的保鏢吼道:“還不快給我開路,我要回我的地方,這種鬼地方,趕緊淹了吧!”回頭又對潘盛罵道:“狗東西,今天算你有命,這商業區可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安全。”“喂,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給我開路,你!給我把這個二愣子扔出去!”說著急急離開了。
警報聲轟鳴,整個商業區,整座守望塔都被紅色的警示燈染成了紅色,商業區的貴族們爭先恐后想要擠進傳送梯,送到塔的核心主干區避難,老帥在一名保鏢和阿城的陪伴下也匯入了這股人流,只留下一個保鏢和潘盛,在那間屋子里。
“熟悉我這個聲音不?”那個保鏢笑道。
潘盛還在奇怪,雖然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是終究還是慶幸活著是一件好事兒,板著臉問道:“你,莫非是那個背后偷襲我的孬種?”
“喂喂喂,這樣說你的救命恩人不好吧!”保鏢咂咂嘴,輕浮地說道。
“切,都是為主人服務的狗,我這條命今天不就是搭在這兒了,要殺要剮隨你,只是,怕你日后心頭積恨。”潘盛絲毫不給面子說道。
“好好好,你們這種血氣方剛的漢子怎么想我是不曉得,但是別以為每個人都得像你一樣,當個什么正義的執行者,人吶,總是要有個借口活下去。喏——你看看。”保鏢指了指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此時的她眼睛還未完全閉合,滿臉的驚恐和委屈,但是就像一幅定格了的動畫,卡在原地一動不動。兩只眼睛睜大,卻一下不眨。
“你想要怎樣?”潘盛問道。
“我?我不怎樣,屈原說得好,‘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這是腳鏈的鑰匙,我是對老帥的做法嗤之以鼻,但是現在又不得不靠著他過活,接下來,你自己想辦法吧。”保鏢道。
潘盛睜大眼睛,透露著一絲驚愕,問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文采,為何如此執迷不悟為老帥做事?不如和我們一起。”
保鏢搖了搖頭,正要答話之時,潘盛立刻說道:“你想好了就來這里找我吧,看來你現在還有你的難處。”說著,遞上了一張紙條。
保鏢一笑,道:“潘先生來者不拒,那么來日相會,容某歸去再思量幾日。”說著收好紙條,細致地將其對折放入西裝的內袋之中。放罷,轉身離去。
紅色警報燈混合著刺耳的警報聲響遍整座守望塔,潘盛迅速彎下腰去,解開腳鏈,疾步沖出房門時才發現天氣驟變,黑云壓墻,自然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他的憤怒之情。潘盛定眼一看,立馬反映過來,抄起邊上的單肩包就跑。
潘盛此行的目的可以說達到了一半。事情還要從那天搖搖欲墜的吊燈下的談論說起。
當時,騰叔和老張與潘盛達成共識,那就是通過能源區的生化廢料來搞一場爆炸襲擊,就算沒有合適的時機,這些生化廢料也可以作為爆炸物,成為他們工人與老帥談判的籌碼,畢竟在能源區搞一場爆炸可不是鬧著玩的。并且,要是真的炸開,能源區和綠植區之間的通道在炸開之后碎屑必然會在兩層之間堆積,這是地上和地下的交接區域,碎渣也不會容易清理,趁著這道屏障,只需要在能源區關閉地上部分守望塔的供電就能極大地抑制老帥他們的反制措施,那個時候,再怎么的也有一定的談判資本。可是,如何偷取能源區的生化易爆物就成了一個難題,正當騰叔和老張都搖頭表示方案不行時,潘盛一拍桌子,說道:“我去做一個誘餌,這種能源區人事把守必然很多,我只需開始假裝潛入,之后被人故意捉住就行。”
騰叔和老張都驚異地看向他,房間內只有吊燈的噼啪聲,三人相視而無言。過了一會兒,騰叔緩緩說道:“潘子,你若心意已決,我知道也攔不住你。如果你作為誘餌,那么我和老張帶了一幫兄弟肯定能在你之后將幾桶的生化廢料全部拿光,到時候不方便逃跑還能拉向能源區的警報,讓他們誤以為是海嘯警報,有你吸引火力的話,那些酒糟飯桶一樣的看守根本不會發現我們。至于機械士兵大多數也不會把守在能源區,小部分的話也只是跟隨著那些看守的,構不成威脅。只是……”
潘盛輕輕拍了拍騰叔,道:“騰叔,我曉得你想說啥,就這么干吧。別讓我白白被捉了嗷!”
三人如此約定著。
到了那一天,潘盛本來以為他自己也能夠加入騰叔和老張的“偷竊”大部隊,誰知最后還是被抓,甚至還見到了老帥本尊。騰叔和老張也非常順利,帶了二十個最親密的隊里的修墻弟兄,趁著警報聲響,給那生化廢料偷了個干凈。哪成想到海嘯竟然在這一刻又來了。不過,二十來個兄弟莽莽撞撞,也算是將這些廢料運了回來,放在修墻石料的倉庫隱秘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