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花剛一推進門，一眼看到了田英，沒有料想她會出現，心里沒由得的一緊，表面微笑訕訕地和她打著招呼。

　　眉目狂跳，她強裝鎮定，“田大丫頭也在啊，好巧啊。”

　　田英揚眉帶笑，目光平平地與她對視，張麗花似不經意的錯開，不敢看她，仿佛她的眼神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二舅孃好巧。”她和顏悅色，好巧兩個字咬得極重。

　　農敏眸光在兩人之中穿梭，感覺到奇怪，田英平日里是最討厭她這個尖酸刻薄，愛占小便宜的二舅孃。

　　趙文紅老人家也不說話。

　　農敏也不喜歡張麗花，兩家雖然隔得近，非必要兩家也沒有太多的交集，都是關上自家門過日子。

　　她都不知道為什么兩個人的關系變得這么好了？

　　發現張麗花開口前的兩顆門牙不見了，只是聽說是前不久出門路上不小心摔的，有好幾天不見出門。

　　她感到奇怪，兩家隔得那么近，她也沒聽見有什么動靜啊。

　　“不知道二舅孃過來，是有什么事？”田英明知故問，光是看見她，她就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張麗花下意識的瞥了一眼伙房的位置，恨不得腳下生根長在這里，駐停不動。

　　張麗花努力擠著笑容，眉眼堆在一起，看向一邊的小寶，“沒什么事，就過來看看小寶。”

　　“小寶乖，還記不記得二奶奶？”張麗花語氣柔和慈祥，眉慈善目地低頭哄著小寶。

　　田國軍三個人一前一后進家，沒想到田英他們會在，田光輝與自己媳婦李翠萍叫了聲田英，“英丫頭來了。”

　　“大舅，大舅孃。”田英禮貌叫人，也招呼著兩個孩子叫人。

　　小田陽、小田蘭：“外公，大舅，大舅孃。”

　　三人欣慰地點點頭。

　　李翠萍幾個人回來后，叫洗手幫襯著干活，李翠萍幫著趙文紅一起，一個負責搟面，一個和面粉。

　　田光輝見了田英，也知道陸廷川一起過來了，也跑進堂屋找著，將多年珍藏的老酒拿了出來。

　　田國軍老人家忙活了一天累了，就坐在大樹下，從前胸的口袋里掏出紙片卷著煙絲，放在竹筒制的水煙筒煙眼上，之后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大家都各做各的，沒有人在意著張麗花，她一個人站在原地，顯得格外突兀。

　　也沒有人和她說話，意思再明顯不過。

　　但對許久沒有吃過肉，厚臉皮的張麗花來說，她根本不在意，反倒樂得清閑，就打算死皮賴臉，等著準備吃飯。

　　田國軍一邊抽著煙，輕抖了下煙筒上的煙灰，一邊看著漸漸落下的太陽，對老二家媳婦開口提醒，

　　“老二家媳婦天色也不早了，也應該回去給四個孩子做飯了。”

　　她家還有一家老小等著養活呢。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張麗花在家根本不會做飯，家中的大事小事，全部交給家里的三個女兒來做，干活掙工分，洗衣掃地，做飯洗碗等等。

　　張麗花笑笑，裝傻充愣擺了擺手，“天色還早著呢，不著急。”

　　順勢還找了一個凳子坐下來，蹺著二郎腿，手搭在腿上，眼睛一個勁的往里屋瞅，

　　“要是實在回去晚了，都是一家人，也可以留在爸你這吃個飯，應該也沒什么關系吧。”

　　全然一副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架勢。

　　田國軍：“……”

　　一句話直接把他干沉默了，也有些習以為常了。

　　老二媳婦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大家都是一家人，且不說兩個家還沒有分家，他做公爹不好直言。

　　就算是兩家分家了，平時來往也沒有什么關系，吃個飯而已，老二媳婦本性也不壞，人也沒有什么壞心思。

　　就是平日里有點見錢眼開，好吃懶做，對孩子們偏心了一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才從自家婆子口中得知，陸廷川拿了一只山雞過來，幾乎家家兩三個月，大半年都難得吃一次肉，大家心里饞也是在所難免。

　　田國軍余光掃過田英處。

　　但到底是人家田英家拿過來的東西，是否要給她留下來吃飯，還要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見，他也不能因為仗著自己老人擅自幫忙做決定。

　　這年頭，家家吃頓飽飯都不容易。

　　田英牽唇淺笑：“一家人嘛，二舅孃想要留下來吃飯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也不能說趕人走。”

　　張麗花聽了她的話，笑容滿面，笑著準備開口，她話音一轉，“但是想吃肉……得給錢。”

　　張麗花一聽見在自家吃飯還要給錢，頃刻間炸毛，臉是一下子黑了下來，也沒有了剛才的好和氣。

　　“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二舅孃，就吃你一口飯還要給錢，你怎么不去搶啊你！！！”

　　她第一次聽說家里吃一餐飯還要給錢，簡直是前所未聞，前面的話都是說的好聽。

　　大家有沒有想到田英會這樣說，吃飯給錢。

　　雖然張麗花這個人不怎么樣，但到底是一家人，吃頓飯收錢，這話說出去，怎么說也不好聽。

　　田英卻不在意這些，她可不是吃虧的主，只要是她的東西，一分一文就算是撕了燒了，也絕不便宜他人。

　　而且她對她從來沒有什么好感，那件事之后更是如此，對方既然沒有將她當親人，她自然沒有什么親情可言。

　　兩人裝著一片祥和，不是給她點顏色就蹬鼻子上臉，“二舅孃都好意思死皮賴臉的留下來吃飯，我為什么不能收錢。”

　　真要是給她吃，還不如拿去喂狗。

　　田英不緊不慢：“一塊肉一毛錢。”

　　她眉梢輕挑，慢條斯理，“童叟無欺。”

　　送上門的買賣，不做白不做。

　　八零年代，家家戶戶吃不起肉，有肉票吃不完的人，會拿煮好的清水肉，放點鹽偷偷背地里拿來賣，大家都偏愛，喜歡吃肥肉，一塊一毛錢至一塊錢不等。

　　田家人：“……”

　　農敏心里默默給她的好閨蜜點了個贊，田英她一定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有多招人恨。

　　她好壞，她好喜歡。

　　農敏看張麗花臉紅一陣黑一陣，恨不得后槽牙咬碎，惱羞成怒瞠目地斥責她，“爸都沒有說什么，再說我們兩家還沒有分家，哪里輪到一個小輩說要錢。”

　　田國軍一個人心里嘆了一口氣，到底是一家人，他也不想弄得太難看，誰家也不容易，“不要還是……”

　　“我們家，她說了算。”陸廷川不知不覺出現，如挺拔的松樹站在她的背后，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

　　田英沒有想到，女人扯頭花的戲碼，陸廷川感興趣出來替她說話。

　　張麗花咬咬牙，威脅道：“你這算投機倒把，我可以去大隊告你。”

　　她可不是好惹的。

　　所有人的臉色一變，投機倒把可是大事，一告一個準，是要被抓進去的。

　　“好啊，那你看看是告我被抓進去快，還是我告你抓進去快。”田英笑容可掬，眼中泛起冷意。

　　張麗花見她的眼神心里一顫，泄了氣，反應過來時嘴已經比腦子快。

　　她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心有余悸，嘴里罵罵咧咧，竟然是不想再跟她這個瘋子廢話。

　　一路上吵吵嚷嚷的回了家。

　　一回到家里的張麗花，臉色黑的就能摘出墨汁，眼神異常冰冷，眸底透著憤怒。

　　飯桌上，氣氛異常的沉重，田多與兩個妹妹埋頭吃飯，不敢多說話，甚至是吃飯的碗筷碰撞聲都極輕。

　　努力降低她們的存在感。

　　張麗花突然破口大罵，看著她們就不高興，“吃吃吃！就知道吃！！！”

　　“一天天養你們這些都用什么用，什么都做不好，我今天說讓你們寫洗的衣服都洗好了嗎，就知道吃。”

　　田多她們不敢多說，只能停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低著頭，小手緊緊的拽著自己的衣服，垂下的眸子中盡是無措與緊張。

　　不知是她們哪里又惹怒到了她，她的聲音更高，又尖又大，“是啞巴嗎，不會說話？我說這么多，你們就不知道回我一句？”

　　在寂寥清冷的秋風里，只看見家家戶戶升起的燒火做飯的煙霧，一縷一縷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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